掩卷却思勇晴雯:《古书之美》读后谈

2017年09月07日 15:05 新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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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当代女性小说家安妮宝贝于二○一四年改笔名为庆山\资料图片图:当代女性小说家安妮宝贝于二○一四年改笔名为庆山\资料图片

  胡一峰

  我也算孤陋寡闻,一直读完手中这部《古书之美》(新星出版社,二○一七年),才知道著书的“庆山”,原来就是红极一时的安妮宝贝。而“庆山”竟然是她已用了好几年的新笔名。《古书之美》本是庆山为藏书家韦力做的一份访谈,录音整理出来有几十万字,最终出版时只保留了不到十分之一,所谓“浓缩的都是精华”,此书也可作如是观。这本书并不厚,不到三百页,大体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庆山对韦力的“访问记”,后一部分是韦力谈古书。概言之,是一般关于书、藏书、读书的书。

  也不知为什么,读这本书时,脑中老想起《红楼梦》里“勇晴雯病补孔雀裘”。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当代的藏书家的志业,类似于晴雯的壮举。要说起来,中国作为文明古国,拥有悠久的藏书史,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段歷史出现过断裂,就好比宝玉那件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的孔雀裘被烧破了一个洞。今天的藏书家大都兴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他们是一群给传统文化的华服打补丁的人。用韦力的说法,自己不自量力地想接上那个时代,“可惜财薄力微,仍然不能与之打通。虽然努力,也只是在做举鼎绝膑之事”。这不正和晴雯相似么。

  就像晴雯补过的孔雀裘毕竟和原样不同,今天的藏书和昔日也很不一样了。这还不仅是藏书人财力的缘故,而是由于现代社会结构和知识传承样态的整体变动。作为新一代藏书家的代表,韦力对此有准确的认识。他认为,在动乱年代,古书被糟蹋如泥、大批贱卖,今天它们终于有价格了、有市场了,对此不应该感慨古书买不起、买书贵族化,真实的问题是作为社会精英的知识分子不应该这么穷,不应该买不起古书,这是一个社会问题,而不是古书行业的问题。对此,忝列知识分子的我深表贊同。

  但话又说回来,在大众知识化、现代图书馆体系以及出版业繁荣的今天,尤其阅读电子化浪潮迅猛冲击下,我们必须承认,阅读的“神圣性”也在消减,乃至变成一件廉价的事。“读书”与“藏书”之间也早已没有必然的联繫,不要说一般民众的日常阅读,即便是专业学者对古籍的需求,绝大多数也能够而且应该在图书馆甚至网路图书馆得到满足。古书市场的復甦当然是一种进步,古书作为实体形态淡出社会阅读体系,同样是一种进步。因此,以珍贵的古书为主要对象的藏书,其目的越来越聚焦在对古书的永久或暂时的佔有,本质上已不是现代知识分子分内之事,而变成社会收藏体系的一部分了。

  应该说,直到清代,藏书人的第一目的似乎还是读书或者与阅读有关的编书、刻书。写《幽梦影》的清代文人张潮就喜欢藏书,他说过,“于世事一无所好,独异书秘笈,则不啻性命”。“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能,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女画家王端人在此註曰:能记,能用,方是真藏书人。然而,今天的藏书人与普通阅读者的相似程度,事实上远低于他们与文物收藏者的相似程度。现代社会中古书的价值,主要也不在求知,而在赏美。正如韦力所言,“我反对网路购书,虽然它带来很多便捷,但也抹煞了很多人情味。”“书可读,也可把玩;书是可亲的,可爱的,而不单纯是一件物品。”从这个意义而言,本书的标题“古书之美”是十分妥贴的。同样让人有妥贴之感的,是韦力对此问题的清醒认识。他毫不讳言自己对书的“佔有欲”,但他也明白,古书不可能被个人完全佔有,“美应该让后人分享”,“自己不过是递传过程中的一环”。这一点,何尝不是古今真正藏书家的共识呢。还以张潮为例,他就说过:“天下非无书可读之为难,而聚书为难;非徒聚书为难,而聚而传之为难。聚之者所以供我之读,传之者所以供天下千万世人之读也。”韦力的深刻之处,还在于从社会结构的角度来看待藏书事业,当被庆山问到对藏书界公众活动的看法时,韦力说希望宣传收藏体系而不是他个人。确实,一个有格调的社会,需要一个健全的收藏体系,包括国家的和民间的,近年来,民间收藏和私人博物馆蓬勃兴起,这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体现,不啻为社会的文化之肺。

  据说,纸媒和纸质书将告别这个世界,当然,我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读罢《古书之美》中韦力谈古书的部分,我的想法愈发坚定。在“古书收藏”一文中,韦力介绍了藏书和古书的专业知识,对很多人而言,这些都属于“冷知识”。本书的编辑和设计者,十分用心地配上了精美的插图,让读者可以直观地看到,哪里叫“天头”“地脚”,什么又叫“鱼尾”“象鼻”,尽展古书的形式之美。在“古书谈”一文中,韦力又选取了他的若干收藏,以淡泊的文字一一道来,给人惊鸿一瞥之感。韦力说过:“若想收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必须先对所藏之物有所了解。……读书的广与博是收藏古书的基点。”我想,他的收藏应该都是有故事的。譬如,他的《别雅》(五卷)得之于海王村,书里有王国维的批註,书套上有王氏学生、文字学学者刘盼遂的题字,註明为“王先生藏校本”。据魏广洲老先生鉴定,确为刘盼遂的笔记。韦力讲述此节的文字虽只寥寥,却让人看到一条文脉传承的清晰线索。读到这里,不由得感慨,藏书史确实是一部学术史,韦力藏书里类似的批註想来还有不少,若全部整理校点,将会给我们带来多少新鲜的看法,又会是一件多么有益的事啊。我们不妨翘首以待。

  来源:大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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