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志军

　　在2010年的中国艺术品秋拍中，有更多的中国书画迈进了“亿元门”。更多的富人因通货膨胀而焦虑、痛苦，匆忙涌进了文物艺术品市场，艰苦跋涉在收藏和投资路上，他们让自己并不钟情的文物艺术品的价格飞了起来。

　　中国大陆的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已经走过了18个春秋，她像我们所有的成人一样，有着成长的欢喜和烦恼。鱼龙混杂、李代桃僵、好大喜功越来越成为这个刚满18岁大孩子的护身符，各种利益给她穿上了美丽的外衣，而那些亿元身价的拍品就是她外衣上最璀璨耀眼的明珠。

　　欣赏美、观察美、赞扬美是一种享受，哪怕她是表象的美、虚伪的美。所以，赏析如同花海掇英，暂以市场价格的高低作为一个角度，而不是、也不必以拍品的真假作为唯一的标准。就像当今的文艺界都改叫了娱乐圈，而娱乐圈最盛行的就是潜规则和绯闻下的娱乐。但我们要记住，拍卖界的成交价格前10名不是娱乐先锋榜及财富排行榜。

　　Top1   王羲之《平安帖》摹本  

　　拍卖成交价3.08亿元

　　一件宋元时期王羲之的书法摹本，居然拍出了3.08亿元的天价，她的出现，让身价4亿、原为众矢之的的《砥柱铭》，让身价过亿、书幅不过两平方尺的《局事帖》不再孤单，不再尴尬。

　　千百年来，人们梦寐以求地希望得到被尊为书圣的王羲之留下的片楮寸缟，就连历代遗留下的摹本也被奉为至宝。而那些流传至今的每一件摹本的背后，都有着许多动人的曲折经历。在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入收藏市场的今天，更多的人收藏投资它们，美其名为收藏历史，其实是在投资故事。　

　　就像《平安帖》，大家更多地关注着它是北宋摹本、或是南宋摹本、或是元代摹本，帖上共有多少个皇帝题跋、钤印，又有多少名人经眼过手，共由多少典籍著录，有多少今天的“权威专家”热情推荐，但可有几人曾认真地研读过它的内容？揣摩过它的书法艺术呢？曾经收藏它的乾隆皇帝认真研读了它，他在这件有瑕疵的《平安帖》上题下了“可亚时晴”。

　　“时晴”是指乾隆收藏的《快雪时晴帖》，为乾隆心爱的三希之首，“可亚时晴”是乾隆皇帝认为《平安帖》的艺术水平仅次于《快雪时晴帖》。但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普通的书法爱好者都可以看到比乾隆皇帝所能看到的更多的书法资料，自然能明了两帖之间艺术水平的区别泾渭分明。尤其《平安帖》中的“情”和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万岁通天帖》及王询《伯远帖》中的“情”在字体结构上存在着差别，帖中“情”字的同类写法也不见于王氏同代和后世的书法作品中。这既不是简单的楷、行、草字体的差异，也不会是古人的字体异写，《平安帖》中“情”字的错写应是唯一的解释。

　　而王羲之的书法作品，唐代以后就已很难见到真迹，在流传至今带王氏款识的书法作品中，以冯承素摹写的《兰亭序》和怀仁集刻的《圣教序》中的书体最接近真迹，所以，综合分析王氏书法的摹本可以得知，飘逸秀美才是王书的风格特征。反观《平安帖》，虽有王书的结构，但笔画略肥，书势缺乏连贯，很难让人从中理解乾隆皇帝的“可亚时晴”之美意。

　　尤其《平安帖》为绢本，而古人以绢做摹本比较少见。绢的透明性不如纸，用绢摹写也很难用“响拓”之古法，所以在绢上摹写《平安帖》只能用对摹双钩临写之法，直接影响临摹的准确性。同时也可能是因为摹写者水平不高，在一处反复描摹导致了《平安帖》字体偏肥。另外，由于《平安帖》流传年代的久远，反复磨损使其露出了字体的描摹痕迹。这些深浅不一的墨色摹写笔痕，既说明了摹写者的真实水平，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平安帖》的古老身份：它最起码是一件有着几百年流传历史的摹本。

　　Top2 徐悲鸿《巴人汲水图》

　　拍卖成交价1.71亿元

　　徐悲鸿在画坛中的地位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越来越重要。在近现代中国画家中，兼擅油画、素描和中国画者屈指可数，而能将其熔于一炉且影响深远者，独徐公一人而已。徐氏绘事，油画最佳；彩墨画中，人物最佳，唯奔马享誉者众。而中国大陆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与发展，其给力之功不可泯没。

　　徐氏所画人物，油画以寓法期间技高，彩墨则愈后愈佳。《巴人汲水图》构图巧妙，采取了别人不常用的竖式，强化了作品的主题。虽笔墨较后期略显单薄，但把表现民生劳苦的主题概括应用在绘画作品中，远胜于其他画家作品中无病呻吟的才子佳人，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社会性，这才是人民艺术家应有的素质。

　　“天价”不值得羡慕，“天价”也不代表艺术，看一看拍场中众多所谓“大师”的“天价”作品，有多少竟是思想和艺术的垃圾。艺术离不开生活，千百年前的古人可以画着他们心目中的洛神、九歌、老子，但在今天这个如此火热而又浮躁的时代，画家的名气就是金钱，甚至有些画家一辈子只画几个古装人物，美其名曰“借古喻今”，多对不起先贤们的文明传承和那些无知的钞票，这只能被理解为思想空洞和画技平平，画不好、也不会画今天的生活。

　　《巴人汲水图》是徐悲鸿的经典作品，其题材优于笔墨，构图优于技法，艺术价值和教育意义远远大于经济价值。

　　Top3 《汉宫秋图》

　　拍卖成交价1.68亿元

　　《汉宫秋图》被宣传成艺术水平很高的南宋院画，与萧照的《瑞应图》风格十分接近。但以我愚见，首先，《瑞应图》的作者尚不能定为南宋画家萧照。另外，《汉宫秋图》的绘画水平并不很高，与萧照、李唐、刘松年等人的绘画水平还有一定的差距。

　　这是一幅宽仅20厘米的手卷，对画家的技法要求并不高，但从画面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画中的亭台楼阁部分线条勾勒功力不足，树叶缺乏变化，山石的勾皴缺乏力度。尤其画中的古代建筑，与《清明上河图》等作品中古代建筑相比，其水平的差异不言自明。

　　古人画亭台楼阁多用界尺，清代的袁江、袁耀即是古代界画的代表人物，其作品今人看来，无不惊叹，无人能学。《汉宫秋图》中的亭台楼阁结构并不繁杂，有一定绘画功力的画家不用界尺也可把建筑结构画得横平竖直，而此画中建筑结构中的立柱和横梁线条有不明显的弯曲现象。大部分的树木以夹叶饰之，但夹叶的画法缺乏层次和变化。山石的画法以小斧劈皴为主，但山石的部分勾勒用笔力度不够，皴笔不活。

　　从《汉宫秋图》的整体水平来看，应在古代绘画艺术的中等偏上。遗憾的是此画著录仅限于乾隆皇帝以后，且画面有部分残损，画中的许多器物模糊不清，不能为断代提供依据，其整体的绘画风格游于南宋和明代之间。

　　Top4  清代朱耷 《竹石鸳鸯》

　　拍卖成交价1.19亿元

　　朱耷绘画以花鸟闻名，山水画不多见。史称其山水学黄子久、倪云林，但画中往往粗笔重墨，如其写意荷花。朱耷的作品在市场中出现后就受到了热烈的追捧，像拍卖市场中最贵的一只鸟和最贵的一条鱼的成交价格纪录都是由朱耷的作品创下的。

　　《竹石鸳鸯》画面用对角构图，在画面左下角的山石上，画了两只对视相依的鸳鸯，右上角画有下垂的石壁，分别以散竹、草苔点缀其间。此画的构图和风格与朱耷另一幅暗讽满清统治阶级的作品十分接近，同样的位置，另一幅画中危壁下摇摇欲坠的立石上，两只鸳鸯变成了尾拖三羽的孔雀，象征着头戴三眼花翎官帽的满清大员，配以旁题诗文中“臧三耳”之句，表达了朱耷对仇敌的鄙视和无奈。

　　明末的遗民入清后，在血腥的政治高压下，大部分降清入仕，放弃了抗清的政治主张，能以笔为枪、以画明志者，少之又少。这也是朱耷作为一个画家能名垂画史的主要原因之一。

　　“白眼朝天”是朱耷的标志性画法，在《竹石鸳鸯》中也不例外。这种心境和技法在当时很难被人接受，但自清中期后迅速得到发展。乃至今日，画坛许多巨擘无不得其衣钵。而收藏投资市场对其追捧恰如干柴烈火，有过之而无不及。同一时期还有另外两幅朱耷的作品创出了天价，《古木双禽》这两只鸟也拍出了5040万元，而比较少见的朱耷的山水画作《仿倪云林山水》拍卖成交价格为5600万元，真让收藏投资者们笑之又笑之，大概当年朱耷在“哭之、笑之”的文化创意时，并没有想到今天收藏投资者们成功的开怀“笑之”，是由朱耷八大山人一生“哭之”的苦难换来的。

　　Top5 明代陈栝《情韵墨花》长卷

　　拍卖成交价1.14亿元

　　陈栝(guā)为明代著名花鸟画家陈淳之子，初观此卷，其画风颇似其父，而细品，卷中“墨花”与其父相比多拘谨之态，少酣畅之情。

　　陈淳为古代花鸟画一代宗师，推动了没骨写意技法的传承与发展，从徐渭、孙隆、陈淳等人的绘画作品中，可以看出当时的花鸟画已经具备了很高水平。

　　陈栝作为陈淳之子，有更便利的条件在继承父业的基础上有所突破，人们对他的绘画水平要求也会更高。而这幅手卷上的墨彩花卉，除整体风格和笔墨技法接近其父外，在许多地方还存在不足，笔和墨两方面的功力稍逊其父。整幅作品中的用笔速度较快，但走笔流俗，笔和笔之间衔接凌乱。尤其是在画中用淡墨画出花叶后，并没有在淡墨半干半湿时用浓墨提醒，让其水墨自然晕化融合，而像他的父亲一样等墨干后再用浓墨勾勒叶筋，这大概就是陈淳与徐渭的差距。而陈栝在这幅画中的几处淡墨枝干上再用浓墨复笔，两者笔痕明显分开，如排除水平低的原因，就令人不解了。

　　Top6 李可染《长征》

　　拍卖成交价1.08亿元

　　《长征》的亿元成交价格不仅让李可染的绘画艺术又登上了人们心目中一个新的高峰，也让李可染绘画作品的收藏投资者们的市值到达了“陕北”高原。综观李可染的书画作品升值过程，虽不及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跌宕起伏，但也是一步一个脚印，逐步向前。

　　《长征》作于1959年，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画面上，一行人手举红旗曲折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山峰的画法以重墨勾皴为主，营造出山势险峻的气势，让观者如临其境。李可染最好的山水画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创作的部分作品，笔墨色俱佳，《长征》这幅画只是其一生中的中档偏上之作。

　　李可染先生自喻“师牛堂”，其实这正是其画技的真实写照。李氏作品中，相当部分的笔墨水平一般，就是用红朱砂画的《万山红遍》图中，虽然大面积的朱砂用法十分少见，但画中许多用笔还很硬拙，这一特征一直贯穿于李可染的一生绘画之中。只不过随着李可染年龄的增大，画中硬拙之笔越来越少，同时，年龄的增大影响了李可染大幅山水画的创作，这也正是这幅《长征》的珍贵之处。

　　Top7 明代周之冕《百花图卷》

　　拍卖成交价9072万元

　　晚明的周之冕在继承前人传统的基础上，开创了花鸟画的“勾花夹叶法”，对其影响最大的就是《情韵墨花》作者陈栝的父亲陈道复。

　　此画亦为长卷，周之冕分段式画了多种植物开花时的情景，既是一件绘画艺术精品，又可作为一件课徒稿研究周之冕的绘画艺术。

　　周之冕虽然生活在晚明时期，但他的传世作品并不多。而这幅《百花图卷》无论是从绘画水平，还是在画坛的意义等方面，都超过了陈栝的《情韵墨花》。

　　Top8 乾隆皇帝《汉柏图》

　　拍卖成交价8736万元

　　历史不会简单重演，但往往有时惊人地相似，晚清民国时期盛行的御笔和臣子款书画，现在又重现辉煌。大量真真假假的皇帝御笔书画和臣子款书画屡创“天价”，显示出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封建王权思想还余烬未消。

　　乾隆皇帝号为文武皇帝，精通书画，市场上流通的乾隆款书画中，乾隆亲笔书画作品只占很少部分，且画比书少。数量稍多的是代笔书画作品，其余的多是年代不同、水平不一的书画仿品。

　　虽然从乾隆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出乾隆本人的悟性不低，但从乾隆的绘画真品看，其绘画水平并不高。乾隆的书法和绘画两者面貌如出一脉，绘画、书法流于甜俗，绘画略带“四王”之风，未能上溯宋元。《汉柏图》等一些乾隆绘画真品多亦如此，多了几许士子的文气，少了一些帝王的霸道。技法水平在二流职业画家之后，今天人们出天价争到的只是帝王的名气。

　　Top9 赵孟   《洛神赋》

　　拍卖成交价8008万元

　　赵孟书有多本《洛神赋》，以现藏故宫博物院和天津艺术博物馆的行楷《洛神赋》最佳。此本《洛神赋》墨迹虽真，然品质一般，在赵字真迹中居中等水平。

　　《洛神赋》的落款为大德五年(1301年)，时赵氏47岁，正值壮年，笔力劲健。反观此卷，虽通体赵书气韵十足，但部分字体点画并不精彩，缺乏力度，细揣其因，可能此卷是书于绢本所至。绢本不同于纸本，吸墨慢而少，并且涩笔，影响赵氏书写水平的发挥。或是赵氏在书写此卷时，身体及精神的状态不佳，直接影响了书写水平。倒是卷首成亲王用欧书补写的缺失部分，与赵书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颜、柳、欧、赵四体中，欧体最为难学。成亲王所书，虽未臻化境，但古代书坛学欧能有此成就者已属凤毛麟角。此卷赵书虽有很大残缺，但经成亲王补书，欧赵两体同书一卷，别具意趣。

　　拍场中与《洛神赋》同样精彩的还有文徵明和傅山的两幅书法作品。

　　文徵明《西苑诗》拍卖成交价格为5208万元。文氏所书，远追二王，近学松雪，后能自成一家。此卷《西苑诗》既超《平安帖》之风韵，又兼《洛神赋》之筋骨，应为文氏之代表作。虽然文氏的书法艺术成就不及二王和赵孟，但此书充分体现了中规中矩的文氏书风，一丝不苟，远胜于摹本《平安帖》，可与《洛神赋》比肩。惜卷面有部分残缺，白璧有瑕。

　　傅山《为毓青词丈作诗》拍卖成交价格为4672万元。傅山是一个明志在心、入清不仕的读书人，在通览群书之余，为人诊脉开方、悬壶济世，为当时一代名儒。傅山的书法与学识享誉明末清初，人品更为后世景仰。明末清初书画名家辈出，但为人守节、为诗言志、为书放情者，少之又少，傅山即为其一。

　　如果把文徵明的《西苑诗》当作一本毫无瑕疵、法度严谨可供学习临摹的字帖，那么这件傅山的书法长卷则是一个明朝遗民矛盾心境的真情告白和发泄。他的每一个笔画，凝聚着对人生、对社会、对理想、对亲情的悲愤和惆怅。如果把文徵明和傅山的这两件书法作品供我们选择，文徵明的书法既可学又可赏，而傅山的书法则只可赏不可学，我们今天应该学的，是他的人品、他的才识、他的性情。

　　Top10  张大千《天女散花》

　　拍卖成交价7448万元

　　2010年春拍中，成交价过亿的《爱痕湖》既抬高了张大千书画的市场价格，又强化了张大千在收藏投资者心中的市场地位。同时，这让张大千书画作品在市场中的数量也多了起来。《天女散花》的画风是张大千在赴敦煌写生以后的风格，这类以佛教故事中的天女为题材的工笔重彩绘画作品在市场中较多，但能被介绍出作品暗含张大千与一个朝鲜艺伎之间的感情故事的，实属少见。

　　中国的昨天、今天和明天都不是禁欲限行的社会，但绘画艺术品从某种角度来讲，还时时刻刻担负着教化民众的责任，所以，评定一幅绘画作品的好坏，靠的是画家的道德操守和艺术水平价值，而不是看他有无绯闻。

　　面对越来越乱花迷眼的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价格的前10名已很难全面涵盖这个市场，更别说这个市场还时时受到“假拍”和“拍假”的困扰。但它们能告诉我们市场中的主流利益集团在想什么、做什么，我们既然不能提前买什么，就跟上节拍，积极卖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