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思呈 （广州 专栏作家）

　　男孩流行收集烟盒、火柴盒、邮票和玻璃弹珠 ，女孩子则收集糖纸。我想这是出于对彩色和光亮的向往。赫拉巴尔笔下的汉嘉说，当他还是个小男孩，他就幻想着给所有的城市大钟装上磷光字盘和指针。有色彩，有清晰的亮度。

　　我们收集各种彩色糖纸，它们的魅力，也许与它曾包裹过甜蜜有关。潜意识里，它与糖相依相存，无味中仍有香气。但是，也有人对糖纸存在买椟还珠的感情，她们是根据糖纸的美丽程度而选择吃哪颗糖的。比如我。

　　椰子糖的味道奇香，但椰子糖的糖纸最不好看。白色的纸上画着一棵简陋的椰子树，显得草根。常见的糖都有平庸的包装。一旦能看到特别的糖和糖纸，那种心里怦怦跳的滋味，不亚于如今发现一支好股票。

　　女孩子的另一种收集是珠子。请你想象那个小小的抽屉，在抽屉里有几个用途各异的盒子，它们是当年最大的财富：分门别类地收藏了我们积累多时的珠子。

　　最廉价的一种珠子叫“镜片”，扁平状，薄，只适于绣在衣服上。与它同形状但比它大一些的叫“大铜锣”，也同样只能被绣在衣服上。比它们受青睐的是那些可以串 起来做项链的立体珠子，比如泡珠，米珠。泡珠顾名思义，像些微小的水泡，米珠恰如米粒的形状，椭圆状。这两种珠虽然都小，却可以做很好的配饰，像最百搭的 背景色，像插花中的“满天星”。

　　另外一种百搭的珠子叫“竹节珠”，形如其名，因为瘦长的原因，轻易增长项链的长度，因此也很受青睐。水滴和马眼是两种相对少见的、形状不太经典的珠子，本来应该因少见而稀罕，却不知为什么，并不受欢迎。

　　最受欢迎、最触动我们内心喜悦的一种珠子，叫大圆珠。它其实是普通的塑料珍珠，但在当时，它滚圆的样子就像一种殷实，当它们聚拢在一起，尤其是当各种颜色的簇拥在一起，我们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被荟萃的情景。

　　再长大一些，我们还着迷于收集那种叫“马赛克”的瓷片。像疯了似地满城寻找装修工地，因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流行过用马赛克作为墙面瓷片和洗手间的地板。我们曾发现一个幼儿园的工地，幼儿园对彩色的丰富要求，使这个工地的马赛克用量甚大。宝藏被发现，一群接近癫狂的小孩每天蹲在那里刨着，不知今夕何夕。

　　很多年之后，我仍保存着一袋当年苦苦收集的马赛克，每一块都是精心挑选的，要么颜色独一无二，要么配色特别精美，特别对应自己的口味。当年的这袋宝贝在家里花盆中重见天日时，有一种老男人重见当年暗恋的女神的惆怅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最后再说一种收藏品：植物。

　　比 如凤仙花，由于它具备染指甲的功效，所以它被多次用作实验，但染出来的颜色暗淡无奇，完全没有风情。比如大丽花，它的标本是最常见的收藏，因为它花大而易 养，开满厝头巷尾。有一种叫百日红的花也很常见，却因为花太硬难以被压成平面夹进书页——那时候所有的标本都是在书页中存在——有一种花被我收藏了很多， 是因为它的气味，非常的特别，是香，却是草叶的香，没有甜的成分，这种以香被偏爱的花却反讽地被名为“臭草”，不知在我与命名者之间谁的嗅觉有严重的误 差。臭草是紫色的，野花，多数开在堤上。

　　当然，多数的收藏还是树叶，不知名的，像小型的树。王蒙说，每一棵树都是美丽的，正如一片叶子都是 美丽的，不管是锯齿形的边缘还是圆润的边缘，不管是蜡质的表面还是丝绒的表面，都很美。如果要制作叶脉标本，则更复杂一些，要用碱水泡去叶子的血肉，只留 下纤维，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制作成功过，但我肯定是收藏过叶脉标本的，可能是伙伴们的赠送。那些薄而剔透的叶脉标本令人怜爱，上面的叶脉像一种生命的记忆。

　　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