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彬-皖南木雕传人笔下的古民居

2018年10月17日 14:57 新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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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晓彬喜欢自称为“民间艺人”,其实他除了精通木雕技艺外,书法、画画、治印样样精彩。我们对他的水墨古民居很感兴趣,请他聊聊笔下的徽州古镇。

  汪晓彬:有位颇有建树的职业画家看了我画的徽州古镇系列告诉我,你的画不是山水画,而是风景画。我不想和这位同行争论,因为很多争论到最后都沦为概念之争。在我看来,中国山水画只是风景画里面一个分支。无论是西方的油画、水粉、水彩还是日本浮世绘只要画的是景物,都属风景画的范畴,都是大自然通过艺术家的眼睛观察和心灵提炼而化出的意象。所取素材无非都是大自然山山水水,树木田舍,民居人物,风雨天气等等。这些都是风景画中的必备元素,仅仅是工具,立意和取舍不同而已,实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没有必要厚此薄彼。

  对于绘画而言,美是最高法则。无论是马一角夏半边,还是董北苑董其昌,狂放的梵高或者是俊郁的广重,他们都创作出震古烁今的伟大作品,各有千秋而已。并不是非要层峦叠嶂,山重水复才是好画,才是大境界,小桥流水,炊烟袅袅,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就是小家气,小境界。王国维说:“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中国画本质上是画思想,一个艺术家的思想不可能凭空而来,必与他的经历、秉性与追求息息相关,一个画家的艺术历程就是他的心灵旅程。凡一个画家钟情于某一个绘画题材,可以说几乎是命中注定。我孜孜矻矻于徽州古镇的水墨表达,就是如此。

  我出生成长在古镇章渡,青弋江自古镇旁蜿蜒流过。家乡县志记载:曾经的章渡号称“西来第一镇”。几百年前雕梁画栋的徽派民居就一幢幢地修建起来,街面中间是一条条的青石板,方便独轮车经过,周围围以卵石。两边统一前店后宅,街市寸土寸金,靠河一侧的建筑借鉴了渝东南等地吊脚楼的形式盖上店铺,蔓延几里长的吊脚楼连在一起,凌空架临在清澈的青弋江上,节约了空间,这些支撑房屋的木柱超过千根。因此被人形象地称为“千条腿”“千脚镇”。

  古镇的每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我少年时嬉戏玩耍的记忆,我们逃课在吊脚楼下打牌,急水滩头钓红条鱼,下河游泳更是寻常事。

  可惜随着上游水库修成,造反派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运动,旅游开发的失误……章渡慢慢地衰败下去。而今,曾经嬉戏过的老宅子一栋栋地倒塌,熟悉的人渐渐地迁移,章渡变得破败不堪。目睹了古镇的日渐衰败消逝,心头的荒凉感针刺刀扎,心头的怀念萦绕郁积。尤其离开了古镇多年后,对家乡,对童年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不吐不快,画古镇是顺理成章的抒情,心中的古镇永远不倒,丰富着我的情怀,成为我虚幻的精神家园,流淌出来就是诗画。

  我父亲是当地颇有声名的木雕艺人,改革开放后被省博物馆聘请为工艺师。后来泾县云岭纪念馆修建,父亲又经不住家乡的诱惑,辞职回来为家乡修复老宅,整天雕龙画凤。耳濡目染,我从十三岁开始就死皮赖脸成了父亲的徒弟,与父亲相依为命,走南闯北,开始了我的民间艺人生涯。

  那段时光我过得很充实,在风景如画的陈村古镇帮父亲修怀仙阁、踏歌古岸;在桐城,随父亲修文庙;在凤阳,修龙兴寺;在青阳,和父亲一道把在古镇拆过来的好多冻老宅拼成大博物馆……我心无旁骛地学习木雕,一得空就拿着本子,见什么画什么,画了很多本留作资料。很多年后,我又重新读书,分配到合肥,紧跟着又是失业,身无分文,那时父亲已经去世。为生活所迫,我又捡起了木雕,第一个工程就是张小泉祖籍地的祠堂,我形单影只地在张氏祠堂住了一年,日夜赶工,做着和父亲一样的工作,为老祠堂雕龙画凤,今天是暗八仙、四季花卉、狮子麒麟;明天要雕刻二十四孝、岁寒三友、琴棋书画、有八爱,一出出戏文,你根本来不及查阅资料,必须强记默写。之后又是李鸿章故居,李鸿章享堂,赵朴初故居,芜湖广济寺……修这些老宅,无一例外我都住在里面敲敲打打。现在,我画古镇,脑海里那些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传达到笔端,不知不觉会在在画面上画几栋老宅,老宅上面画些木雕构件,根本不需要翻看资料,信手就成。这肯定得益于那些年刻骨铭心的经历,木雕锻炼了我的造型功夫,深刻了对古宅的理解,得益匪浅。

  后来,单位在徽州开发旅游,因为研究徽州三雕和徽州民居的薄名,被抽调到祁门闪里镇桃源村帮助开发民宿旅游。桃源村是个像极了桃花源的地方,祁红的发源地。这里风光优美,民风淳朴,人文荟萃,一村九祠。整整一年时间我在那里设计修复古宅,制定旅游规划。我设计并亲手铺地花,抬老石板、种瓜藤。最后,我帮忙摆弄的民宿被祁门申报到黄山市,代表徽州的十大民宿参加评选。在村里呆久了,村里的哑巴见到我都“咿呀呀”地问好,我也“咿咿呀呀”地回礼;偶尔回合肥,村民都会问:什么时候回来?后来镇书记找我,赞赏我对桃源做出的贡献,希望我担任桃源的副村长!

  可惜我的村长梦没有做多久,单位又把我调回来。在桃园的一年时间每天出门都会带着一个小本,记录灵感,见到什么画什么:老宅子,菜园地,石头墙,玉米地、漫山遍野的茶林老树,一口气画了五本。现在回想桃源,眼睛一闭就是桃源村的马头墙,一下笔就是桃源村的山山水水。我画古镇作品,一发朋友圈,桃源朋友就肯定地说:是咱们桃源!

  多年下来,我从厚厚的30多本速写开始过渡到中国画,得到我老师王守志先生的肯定,他反复叮嘱,创作时要尽可能做到“三避”,就是避开古人、今人,自己。然而,这“三避”何其难哉!避今人,我一直不敢模仿那些古镇名家的作品,比如吴冠中、杨明义这些前辈大师的作品;避古人更加难,古人有中外的古人,中国古人的影响不要说了,日本的浮世绘名家歌川广重,他作品中那种唯美浓郁的色彩,以及强烈的个性折服了我,不能自拔。有时候想连梵高这样的天才也被影响,何况我——也就心安理得了;避自己更加难,逼迫自己不停的创新,不停地扬弃。我知道,老师的告诫是怕我被影响,在未来的创作中失去创造力,失去自己的个性。他想让我想摸索出自己的技法,把古镇画的别具一格。诚如刘国松先生画论所言“先求异,后求好。”

  就这样与古镇结缘,画了多年古镇,慢慢地发现其实画古镇的画家虽然很多,无外乎画三种意境的古镇:一种眼见的古镇,第二种记忆中的古镇,第三种梦想中的古镇。

  第一种写生所得,或者寻找资料,这种古镇画得很写实,见什么画什么,一根电线杆,一个塑料雨棚,都照画不误。禅宗所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大抵如此。

  第二种是故乡游子思乡所得,也可以是与古镇结缘,百思纠结所得,这种画浸润了很多情感,景物已经转化为意象,抵达了“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

  第三种则是把古镇当成了精神的符号,回归的桃源。魂牵梦萦之地。经过岁月沉淀发酵,提纯为魂牵梦萦的抽象符号,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枝枝叶叶,叉叉曼曼都已经不可见,这样的古镇是画给有同样情结的人看的,只留下直击心灵的碎片,如一颗颗陨石。划过记忆的天宇,撞击在你心灵,那就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第三重境界了。

  我画古镇,所追求的的就是我所理解的三重境界。

  一位资深艺术评论家说:你的画独具一格,是现代诗的意境,捧一杯茶,静静地看,心慢慢地安静下来,一种绵柔感觉,泛起淡淡的忧伤。

  我回答:生活在雾霾重重的城市久了,我们会回忆我们走出去的古镇,那里有一碧如洗的蓝天,朵朵白云洁净如梦,清澈见底的河流,童年的欢乐鱼一样畅游期其间,安葬了我们祖辈的古镇,那里有我们美好的初恋,那里是我们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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