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鲁安先生的空间与境界(2)

2013年12月17日 09:40   新浪收藏  微博

  郭峰:那——能复制吗?

  魏鲁安:很难,很难。连我自己都不能复制任何一幅自己的作品,别人就更不可能了。在可控的部分,很多人比我优秀,但是在不可控的部分,我控制得比任何人都好。

  郭峰:我是学中文出身的,在小说写作上有这样的一种说法:作家创造了人物之后,人物的命运就不是作家能够控制得了的了,他会随着他的生活轨迹前行,作家只有顺着这个轨迹书写。

  魏鲁安:还是可以控制的,而且必须控制。所谓不可控,实际上在创作的时候创作者必须介入,关键是前期的预测、节奏的把握与合适的介入时机,完全的自然主义不是艺术。

  郭峰:还有个关键是“美”,我们的老乡、天地集团的杨休先生曾经说过:美术、美术,首先就得美。

  魏鲁安:所以杨休的审美就到了更高的境界,他从本质上还是属于一个文人。这当然也是大多数人的观点,可能我在追求“美”的方面更执着吧。在我的作品中从来没有过矛盾和冲突,我排斥那些消极的、颓废的、艳俗的、鸡毛蒜皮的东西,不管是构图、关系,还是色彩,我希望创作出来的时候都能够很和谐。

  郭峰:人们在审美时往往更关注“把美毁灭”的悲剧性主题,认为悲剧才是最能震撼人心、呼唤人性,才是最深刻的,而且很多的人这样认为。西方古典主义的美学观和中国的传统美学观是有区别的,也许是中国人民的苦难太多,许多古代的文学、艺术作品都有一个“大团圆”的美满结局,特别是在中国的戏曲中,随着《西厢记》和《琵琶记》的“经典化”过程而渐成定格,遂演变为中国特有的一种带有形式主义特征的主导性叙事模式。有人认为,这样的作品是不深刻的,震撼力度是不够的。

  魏鲁安:这跟认识生活的方式有关系。生活上我就不喜欢跟人闹矛盾,当然有人喜欢“与人斗其乐无穷”,喜欢把别人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我始终认为大家只有24小时的时间,画家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应该放在绘画上,再去想别的,就累死了。艺术创作上也是如此,我选择了表现美好和传达和谐,我就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去展示沉痛,我认为我选择的方向是对的,我就一路走下去,别人怎么走是别人的事,也肯定有他的道理。这里没有好坏之分,重要的是怎么画、画成什么样?再有,不是非要有残酷的场面或者摧毁美的表现,才有足够的震撼,才会让人醍醐灌顶、目瞪口呆,我们会被很多画面祥和的艺术作品感动、震撼,比如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步履轻盈飘逸、目光深邃凝视的圣母虽然没有光环、没有王冠,但是其牺牲自己的幸福,把耶稣送到人间的悲悯情怀一样受到崇敬和赞美。当然了,别人怎么画,我不会排斥,但是,在我这里也有一个观点——人生苦短,如果说活着就是悲剧,既然活着就得死,那么,愉快才有意义。别让自己太累,不让别人太累,所以,就是要表现美的、健康的。

  郭峰:美好是一种愿望,但是,就像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一样,肉吃得多了,山珍海味不稀奇了,糖尿病患者增多了、高血脂高血压患者增多了、肥胖的人增多了,于是,很多人开始对以前的“五谷杂粮”、农家菜、野菜垂涎三尺,表现出来人性中“受虐”和“贱”的方面,不过这也是一种正常的现象,“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不是不知,而是习惯了,或麻木了。

  魏鲁安:的确是这样,但是,有两种状况——一种是成天吃糠咽菜,每天饥肠辘辘地想着吃顿饱饭,整年见不着点儿荤腥,就盼望着以后能够十个盘子八个碗;另一种是天天十个盘子八个碗,吃得腻了,就想着吃顿忆苦思甜饭。我都知道三年自然灾害,相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说再回去经历一把,所以,我情愿大家是后一种状况。人们对艺术的欣赏也是如此,长期面对一种风格肯定会“审美疲劳”,但是,有很多的东西是永恒的,那一代都跨越不了,更无法忽视。我经历过人生的不如意,我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愿望,那是以前。现在我的生活、创作状态好了,可我还是希望更加美好些。所以,我还在坚持自己在创作上的健康、美好与和谐。

  郭峰:生活上的琐事,甚至坎坷都不会影响吗?

  魏鲁安:有影响,但是是正面的影响。每一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我也一样。十几年前突然决定暂停架上油画的创作,一方面是在专业上有困惑,一时间不知前路何方,很茫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受到经济大潮的诱惑,期间可以想像会有多少烦恼。而恰恰越是这样的时候,我画的画越是平静、祥和,一旦进入到创作状态,生活中的纷扰便立马烟消云散,当然,在现实生活中你还得去面对,这是无法逃避的。人的一生中,有人丰富,有人精彩,有人坎坷,有人命运多舛,但是必须要面对,无法选择。艺术就不一样了,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选择,于是就有了不同的风格。

  郭峰:话是这样说,可是能做到的人太少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人都失去了方向。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畸形“飚红”就是个例子,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什么人都能画的画动辄成百上千万出现在拍卖会上,天价成交所带来的后果令人担忧。

  魏鲁安:当代艺术有自己的发展轨迹,他们无非也是在寻找和突破,不同的是他们善于“乱中取胜”,必须破坏掉许多规则,建立起自己的规则才能“名利双收”,如果离开这个终极目标,我想没有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我也有自己的利益追求,87年以后画就特别好卖,这今年更是,有功夫就有市场。只是,不能做被动型的画家,因为在当今的艺术市场,好的画比一定能卖出去,还要自己去寻找机会。

  郭峰:有机会要卖,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卖!呵呵!我一直有个困惑一直都没敢问:你信奉宗教吗?

  魏鲁安:我接触过基督教和佛教,无所谓信与不信,我相信艺术,艺术是一种哲学,宗教也是哲学,这样看,我的宗教就是艺术。有段时间特别爱看哲学方面的书,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尼采……各种思想都接触,感觉他们的精神世界都非常纯,虽然很抽象,但都基于现实世界的种种,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升华,所以,自己在创作上也积极追求纯美的境界。

  郭峰:中国的哲学家认为:万物皆有其灵,不以高且巨为贵,不以细且微为贱,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万物平等,人不可夺,天不可废!是不是对你的创作产生过影响?

  魏鲁安:毫无疑问油画在中国是“舶来品”,我们在短短的几百年间学习了西方的技法,包括材质、油画颜料、工具,甚至油画的思维方式,始终跟在西方绘画的后面。同时,中国的国画虽然充溢着独特的东方魅力,却仍然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被认可和推崇。于是,许多名家、大师致力于东西方绘画的融合,进行了很多的令人钦佩的尝试。其结果呢?我个人认为:油画还是油画,国画还是国画,惟有在创作的过程中,会因为文化的影响产生“化学”作用。

  郭峰:有人说正是因为油画是“舶来品”,东方的油画永远超越不了西方的油画,

  就像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一样,在艺术创作上的确有不可逾越的高峰。

  魏鲁安:事物总是在不停地发展、运动中的,中国发明的火药不仅仅只能做成绚烂天空的烟花,就像司南不是仅仅为了找到回家的路一样,还能指引哥伦布找到新大陆。在某一个方面,我们不能不承认前人已经达到了我们不可企及的高度,但是,很多独辟蹊径的人又会开创出另一片天地。我们不要单纯地去比较,由于历史和文化的不同,这样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中国的文化有一种强大的融合功能,没有任何一种外来文化能够在这种强大面前保持纯洁。

  郭峰:不想当发现新大陆的人?

  魏鲁安:总会有人做的,说实话,很费精力的,要忍受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寂寞、不理解、冷嘲热讽,还不一定能心如所愿。

  郭峰:不对,这几年——从你像哈雷彗星回归以后,你好像自己就折腾了好几个展览,有小型的沙龙展,也有大型的联展,少则三四人、多的十几、二十人,我知道,从萌发想法到启动策划,从联系画家到寻求支持,多少次沟通、协调,不单单是耗费时间、精力的问题,所谓众口难调,每一位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不那么容易吧?

  魏鲁安:这首先源自于自己的主观想法,我认为油画家也需要宣传和推介。我对那些埋头在画室执着创作的同行深感钦佩,但是,就我的性格来说,也不是太喜欢、太擅长同人打交道,所以,有时候就把你拉上,油画界也有圈子,也有创作啊、观念啊上面的差异和互不认同,我觉得这也是正常的,“人活一口气”,没有个性可能也创作不出好的作品来。不过,在这几年我也发现,即便是不同圈子的画家也能找到共同点,就像我们国家的外交政策——求同存异嘛!很多朋友都还是很支持的,最重要的是大家认可我的一些想法,就不太会计较了。

  郭峰:也有计较的吧?

  魏鲁安:肯定有。那就敬而远之,大家还是朋友,还能交流,但有些事情就不能一起玩儿了,你不认为有啥,他别扭,这就很难受,为了做一件事,如果有不和谐的因素存在,就不如采取办法规避,一种是不做,另外就是提前沟通,不行就别硬往一块儿拉,否则,会有很多麻烦。好在,我们已经有很多的朋友经常聚在一起交流,大家认为江苏的油画是有实力的——就像08年中国百家金陵画展(油画)的参展画家和金陵大奖的获奖画家,不少都一起举办过联展。

  郭峰:有教学任务、大量的时间还要创作、花费精力团结志同道合的其他画家,还有时间顾家吗?

  魏鲁安:肯定被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但是,也有固定的时间陪家人的。对我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家庭比其它的都重要。还有,在享受家庭幸福的同时,对创作也有推动最用。

  郭峰:你的《漂浮》系列作品,就是在带儿子去游泳的时候被激发的灵感。

  魏鲁安:是的,作为一个艺术家,总是需要关注身边的事物,也许在偶然之中既可获得一种美感,这种美感是自然的感动也是生活的感悟。我总是在闲暇之间带着儿子去游泳,看着游泳池中穿梭的身影,儿童嬉戏的场景,身体在水中漂浮,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波纹随着身体的运动而变化不定,光影充满玄幻,一种时尚的美感就这样勾勒出来。这种美感也和我特殊的绘画方法如出一辙,丙稀的特殊性正在与水的运用,而水纹和波痕正是适合丙稀的表现形式,那种浑然透明不可把握的流动,断断续续而又相互辉映的线条互相编织,使画面变的那么清澈而又奇妙,人物在水中的造型随着水的流动而变化,惊起的水花漫步其中,既有具象的可变性又有抽象的剥离性,这种无意的自然构成让画面具有一种特殊的时尚美感,它既典雅而又充满现代性,现代性正是一种时尚,这种时尚则正是我所要关注的主题。

  郭峰:2008年8月底由《美术天地》杂志、《收藏与鉴赏》、上海三象画廊主办的 “漂浮”向美丽的杭州西子湖,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好评,“世界艺术品网”在报道时也提到过你的作品所具有的独特魅力,说你的油画作品色彩明亮有韵味,时尚而前卫,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惊讶色彩的诱惑力与作品中所透出的典雅趣味!浑然如玉的透明,不可把握的流动,漂浮的游泳者,使郁闷的心情在欣赏作品时一扫而光!令人陶醉神往,久久留恋于这愉悦明快的画面上。我也有同感。

  魏鲁安:现代感是我所追求的,一个艺术家会有他自己生活的时代,脱离了,就会像无根的浮萍,找不到生活的依靠,作品就没有了灵动和鲜活的底子,所以,很多朋友很奇怪,我怎么那么喜欢关注时事,那么喜欢新生的事物。真的,世界各地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儿被发明出来了,我都了如指掌,而且一有机会就跟他们聊,始终保持对世界、对生活的一种新鲜感,于是,人就始终处在一种激动和前进中,不会落伍。

  郭峰:跟在学校带学生有关吗?

  魏鲁安:有很大关系,现在的学生不得了,不像我们当时在他们这个年龄时傻乎乎的,他们获得信息的渠道比我们多多了,你不能比学生更贫乏吧?否则,他们不会把你当回事儿。当然,过硬的绘画功底是最重要的,学生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师的水平怎么样,他们最有发言权。

  郭峰:肯定会有学生特别崇拜你吧?让他们临摹你的作品吗?

  魏鲁安:绝对不允许!要临摹就临摹大师的作品,中国有句古话: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我们不能误人子弟,别说不让临摹,我一般不给学生改画,改到最后肯定改成我的路子,这样学生就被误导了。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创作兴趣,只能引导,不能禁锢,否则,培养出再多的“魏鲁安第二”都是没有意义的。里面出个把大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大师绝对不是哪一个人教出来的。

  郭峰:那你独创的“魏氏画法”不就失传了吗?

  魏鲁安:呵呵,那样收藏我的画不就更有价值了吗?我们只是引路人,学生终究会走上自己的道路,“魏氏画法”失传了,还会有别的画法层出不穷,这一点你别担心,呵呵。

  郭峰:看你的作品,以前——古典技法创作时期——画的是苏北的城乡、煤矿景色,后来,有很多惟妙惟肖的静物出现,再后来,画了很多风景,最近,好像表现更多都市题材,还多了人物,是有意为之,还是身不由己?

  魏鲁安:没有刻意选择题材,不变的只有审美取向,前几年参加的几个大型展览,获奖的作品都是取之于眼前的景色,比如紫金山、鼓楼,还有很多南艺校园和周边的景色,99.99%的人都熟视无睹,其实,好东西无处不在,就看你拿什么眼光去看——这个世界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美的眼睛。

  郭峰:就像古龙先生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最高的境界就是手中无招,心中亦无招,而招已在。

  魏鲁安:那是我们无法企及的境界。平时在画画时,只不过就是比较积极地从日常生活中寻找创作的源泉和灵感,就像我们听到的世界名曲,贝多芬的、巴赫的、舒曼的、柴可夫斯基的、肖邦的等等,流传那么久,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人产生共鸣,但同时又都超然于现实,进入一种纯美的境界……

  郭峰:我注意到,你好几次提到“纯美”这个词。

  魏鲁安:“纯美”……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自己毕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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