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收藏的书画究竟有多牛
饱受关注的季羡林儿子季承和北大财产官司案定于5月31日开庭。季羡林先生的书画收藏究竟有多牛?他是从何时、在何种情况下开始收藏的?在他的收藏生涯中有哪些轶闻趣事?这些都是大家极为关注的热点问题。本报日前特约季羡林先生的高足与研究专家、著名散文家卞毓方先生为大家分享他的研究新得。
卞先生一直在关注着此案的进展,他本人曾写过《季羡林:清华其神,北大其魂》、《天意从来高难问——晚年季羡林》、《季羡林画传》、《千手拂云千眼观虹——季羡林、钱学森、陈省身、侯仁之、杨绛、黄万里的人生比较》等多部与季老有关的著作,是公认的季老研究专家。他毕业于北京大学东语系日语专业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国际新闻系专业,长期从事新闻工作,1995年以后致力于散文创作。季羡林先生曾高度评价他的这位弟子的散文:“毓方之所以肯下苦功夫,惨淡经营而又能获得成功的原因是,他腹笥充盈,对中国的诗文阅读极广,又兼浩气盈胸,见识卓荤;此外,他还有一个作家所必须具有的灵感。”
以下为卞毓方先生文章全文,小标题系编者所加。
价值连城的苏东坡《御书颂》
季羡林的遗稿中,有一篇没有写完的文章,其中说:
“年逾九二,我一生教书,爬格子,收入极少。尽人皆知。我毕生节衣缩食,乘解放前后及五十年代文物不值钱的时机,买了一些古代书法绘画,赝品居多。此系通例。其中间有真者,甚至可以达到国宝级。”
——“其中间有真者,甚至可以达到国宝级”,这话,使我想起老人家口述史中的一段问答:
蔡德贵:您那个《御碑颂》不是也找了好长时间,没有找着吗?
季羡林:是《御书颂》。
蔡:后来说是用胶带纸把它绷在木板床底下了吗?
季:对。是《御书颂》。《御书颂》是这个样子,大概是描的。
蔡:描的?不是苏东坡的真迹吗?
季:苏东坡的真迹,描的。所以后来这个,我为什么买那个呢?因为这个思想改造运动,所以这个西单文物商店,原来啊,文物商店,这个东西在文物商店,后来思想改造的话呢,震动很大,所以,西单文物商店自己讲,是假的。假的,就是这样子,描的。不过有一个问题,到现在我还没有了解,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一张纸上,上边有乾隆皇帝啊,题了几幅字,乾隆啊,前边有乾隆写的,中间有乾隆的。它是乾隆御书房里边的镇房之宝。乾隆的字还有。
蔡:那就了不得了,价值连城啊。
《御书颂》的下落,据季承讲,后来在季先生X秘书的箱子里发现,连同其他三十多幅,交北大保管。再尔后,世人都知道了,演变成了季承和北大财产官司的一部分,而且是顶顶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上帝安排的一处伏笔,你如日中天了是不是?你大红大紫了是不是?现在让你看看“收藏”的副作用。让我重复一句以前说过的话:在我眼前,有两个季羡林,一个是他自己极力塑造,一个是他无意为之,而上帝在暗中操作。季羡林曾经不无自负地说过:“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跟人斗,不搞小圈子,在北大,我当了一辈子中层、高层干部,跟同事没有矛盾过。我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也有人认为我不对的,好人主义。”(见《季羡林口述史》)季羡林奉行“好人主义”,与他小时候寄人篱下的生活经验大有关系,但本性难移,骨子里,他一直是很倔的。如今,更因为这场伤筋动骨的官司,他的好人主义彻底破产。
其实并非自现在起,早在他抛出一本《牛棚杂忆》,就得罪了很多很多的人。有的是他书中写到的,他揭了人家的疮疤,尽管他标榜“无气,无刺”,可能吗?被揭的人如芒在背,哪里还会当他是好人!有的是他压根儿不认识的,做梦也想不到的,只因他出了这本犯忌犯禁的书,而且名利双收,就把他怀恨在心。至于垂老之年说“口述史”,得罪的人就更多了。虽然他已看不到,感觉不到,但在他后事的处理上,总会若明若暗地表现出来。
注意啊,世事就是这么诡谲:好人主义只能跟大伙分享平庸,得罪人的事却常常显示风骨。
季羡林收藏字画,有两个人曾起过重要作用
闲话打住,回到季羡林收藏字画的事。季先生生前,跟我说起过两个人,一是刘仁普,专司送货上门,一是吴作人,帮他收购名作。
查季羡林新中国成立后的日记,从1952年起,到1966年文革止,刘仁普这个人时常出现,他是琉璃厂的某店职员,据季承回忆,三十来岁,长袍,围巾,背一个大包袱,知道季羡林的喜好,每次就背了字画来。譬如,季羡林1960年10月29日记:“刘云普来送画,最近买到一幅赵子昂的。”1961年4月2日记:“刘仁普来,购赵子固(孟坚)的白描山水一幅,兰英的山水中堂一幅。”
季羡林的日记,文革中曾被造反派收缴审查,发还后,中间夹了许多小纸条,是专案大员留下的批示。其中有一张,夹在1961年9月27日那页,写道:“刘云普送画,可调查是谁让送的,都送了些哪些画,谁画的,有没有投机倒把的问题。”
现在看来觉得好笑,当时可是一本正经,文革中的小将习惯于从一买一卖中查投机倒把,从古人书画中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流毒。
再说吴作人。这是季羡林从德国回来后,在北平交的一位挚友。时在1947或1948,季羡林在北大举办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画展,邀请到画坛魁首徐悲鸿,以及他的学生吴作人,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1951年,新中国组建第一个文化代表团,出访印度和缅甸,季羡林和吴作人入选。从事先筹备到访问结束,历时八九个月,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友谊与日俱增。
归国后,季羡林动了收藏的心思,1952年4月或5月,他给吴作人写信,请他帮忙。其后,吴作人关于此事的三封复函,万幸保存完好,这是十分难得的资料,抄录如下。之一:羡林兄:
手教奉悉已久,承译梵词,至为感谢。当时因赴大别算山治淮区,匆促就道,未惶笺复,殊为歉疚。今返京周余,并拟最近去访齐老,嘱代求佳作,当为设法选购。所述四种,是否每种一幅?恐不易全得。再,旧作佳者要否?抑要有“九四岁”之题款?共准备多少预算?新作每尺六万六,每幅约三尺。旧作精者则较贵,裱工在外。盼速复,弟当尽力谋之。
此致
敬礼!作人 六月十四日
之二:羡林吾兄:
选齐老画,得属意者数幅。若兄能便中进城一看,亲作决定则更好。
兹先将各画情况录后,如不及进城,可按参考尊意行乎。
一、茨叶双蛙 九十四岁作,二十万元。
二、蟹 九十三岁作,已裱好,六尺,二十五万元。
三、草虫 工笔,补小红花一丛,早年作,二十万。
四、虾三只 旧作,已有上款,二尺,十四万。
画都不错,按寄来款五十万元,至少可买两幅,望得函速复。
此致
敬礼!弟作人 七、五、
承邀游北大,妻小同感,看何日得闲当趋访。作人又
之三:羡林吾兄:
获汇款二十九万元,先后共七十九万元。所置画四幅,均存弟处,得便当带上。如欲去城里裱装,函示尊意便可交裱工取去。
校中正忙,不赘。
此致
敬礼!弟作人 七月十五日
彼时,吴作人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兼教务长,用的是学院的信笺。三封去函,四幅画,七十九万元,一桩交易完成。1952年的一万元,理论上就相当于现在的一元,七十九万元,就是七十九元。实际价值相差甚巨,你从这笔买卖中就可看出。
季羡林到底收藏了多少前人及古人字画
季羡林手里有了四幅齐白石的画,底气就上来了。这位收藏界的新秀,拟订了雄心勃勃的高标准:齐白石以下的不收。
季羡林后来到底收藏了多少前人及古人字画,是一个谜。据网上资料,“北京大学代为保管的文物共计577件,其中207件是古画。”(后据2016年初季承和北大有关人员的实查,共为649件,含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陈老莲、夏圭、沈诠、王翚等历代名家。)唉,真相究竟如何,结局又究竟如何,那都是法院的事,法院将依法判决它的归属。不过,在我们局外人看来,将来——注意,我说的是将来——比归属更值得关心的,是它如何被派作用场?季承公布过一个设立“季羡林奖金”的设想,私心认为,那不失为一件正经要事!
吴作人帮季羡林开了收藏的头,我们再来说结尾,关于人生友谊的结尾。话说1992年,季羡林八十一岁,吴作人八十四岁,两位老友俱已进入迟暮。某日,江苏文艺出版社编辑张昌华等一行,为出版文化名人画册,先到北大拜访季羡林,拍照、签名如仪。随后又去拜访吴作人。其时,吴作人罹患中风,已不能说话。张昌华请他在一本册页上签名,他在册页上看到老友季羡林的名字,如见故人,双唇发抖,眼含泪花,非要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季羡林的旁边。夫人萧淑芳怕他不慎,弄损了季先生的签字,不好制版,要他签在另一页,吴作人十分不情愿地照办了,尽管夫人在一旁提醒,“写你自己的名字!”他写来写去,只画出一堆线条,但谁都可以清楚地辨出,那是季羡林的“林”字!——事后,张昌华将此事函告季羡林,老人家思如潮涌,激动不已,当场提笔,写下一篇五千字的散文《寿作人》,时为1994年6月10日。据季先生日记,那些天,正值他女儿婉如病重,未久去世,待忙过了这一阵,7月12日,他带着季承,前往位于甘家口华侨公寓的吴宅探望。又据季承回忆,当天,吴作人坐在轮椅上,由夫人萧淑芳比划着沟通,期间,他送给季先生一本个人画册,签名时,手不听使唤,“吴”字勉强可辨,“作人”二字曲里拐弯,不知拐到哪里去了。
来源:济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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