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火热,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职业上:修复工匠。在一个大多数人忙忙碌碌的世界里,这部片子里的主人公们看起来大多气定神闲。院外的世界斗转星移,而他们却在经年累月的修复着一件件文物。
近日的故宫又有了新动向,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近年来故宫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的15位年轻人,通过近四年师徒的共同艰苦努力,这批年轻人已经分别掌握了官式古建筑营造中多项操作技艺。只要经过考核留在故宫,我们就给他们解决北京户口。
为了留住人才,这位院长可谓“全力以赴”。事实上,不仅是故宫博物院,在古文物修复行业,人才的稀缺一直是这些年不可忽视的问题。
修缮工匠有多稀缺?
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不仅展示了文物修复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同时也展现了文物修复面临后继无人、大量文物只能坐等坏去的现状……一组2014年的数据显示,全国文物系统3000多万件馆藏文物中,半数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损,需要修复。但全国真正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人,尚不足2000人。
近年来,保护文化遗产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社会对文物修复人才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多。这种需求既来自博物馆以及研究机构,也来自于文物市场上。
2011年时,贵州博物馆内数千件文物急需修复,但贵州只有4名专业修复人员,当时,据估算全部修复完成需要20年的时间。这样的情况同样存在于古画收藏与修复上。古画修复师胡凌波曾公开表示,“国内真正具有古画修复级别的不到100人,而现存古籍古画中国现有工匠300年都修不完。”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的博物馆面临同样的问题,而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什么呢?
为何留不住年轻人?
与一些相对风光的职业相比,文物修复工作不仅需要极大的热情,还需要耐得住时光的“寂寞”。在博物馆,参观者大多只看得到一个个摆放整齐且精致的文物,却很少了解文物背后那些默默无闻的修复者,在日复一日地与文物进行着超时空的“对话”。
师承模式的挑战
文物修复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在我国有关文物修复的记载,至少可以追溯到先秦诸子的著作之中。过去,传统的手工技艺的传承多靠“师徒模式”。但这一模式,在今天却受到挑战:老一辈的工匠们日渐老去,徒弟却越来越难以留住……
上海博物馆第四代古家具修复师马如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想招一个徒弟并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高学历,不爱学手艺。上海这座城市发展很快,我们这个行业苦、脏,留不住人。”马如高收过5个徒弟,1个入门一星期就放弃了,3个转行去做生意……
同样的感慨也来自青铜器修复专家杨晓邬,他曾在一次全国文物修复技术研讨会上表示,“文物修复每天接触化学物品,又苦又累又枯燥,辛苦学艺几年收入还不如去餐馆洗碗。”
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曾对这种师承模式提出过解决方案,其表示,故宫的这些官式古建营造技艺老工匠们默默无闻,应该明确师承制的这种体制,给他们一定待遇,让这些老师傅承担起故宫修缮工程把关指导的角色,才能使我们的修缮确保质量。
高门槛、待遇低
目前,各地的博物院、博物馆大都属于事业单位,招聘的门槛都比较高,对学历、专业均有要求,这就把一些人挡在了门外。安徽博物院副院长郑龙亭在一次采访中表示,“老一批文物修复师很多是初中刚毕业就跟着师傅学,修复技能特别高,但评职称就卡在了学历上。工作人员的待遇和职称挂钩,如果评不了职称,文物修复人员待遇也上不去。”
同时,一位担心文物修复传承问题的金师傅说,“有研究生学历的人可能又看不上这行的工资待遇,学习又要这么久的时间,沉不下心来学习这么复杂的手艺活,这就是矛盾。”
“如果追求高工资,这行是满足不了的。只能说修复一件文物后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跟随著名青铜器修复大师靳鹏学习的学徒李瑞亮表示。同时师傅告诉他,青铜器修复5到10年才能出师。5到10年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下,有的人学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学透。
2016年,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曾在上海交通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提到:“老工匠没有干部身份,到了年龄要退休,不能返聘。院里八大作的传承人一个一个都走掉了。而他们培养的年轻人大都是周边地区的,没有北京户口进不来,北京本地的年轻人又不愿意学瓦匠、木匠,所以故宫三年一届培养的传承制的师傅进不了北京,又回原籍了。”
出路在哪?
如今的故宫为了留住古建工匠,承诺给15位已经分别掌握了官式古建筑营造中多项操作技艺的年轻人户口,但其他的博物馆要靠什么留住那些文物修复人才呢?
如何发挥各自的优势,留住古建工匠、留住年轻人,是整个文物修复行业仍然需要思考的问题。有专家建议,适当降低文物修复人员进入博物馆的条件,如学历和外语水平。只要有合格的文物修复保护理论基础知识成绩,热爱文物修复事业和敬业精神,重点考核他们是否具有较强的动手操作能力,大胆引进专业人员。
文物修复在高校
近年来,一些高校也陆续开设了一些文物修复类专业。“科班出身”的文物保护与修复人员能否化解人才危机呢? 例如,2014年,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新增了“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招收了40名学生,重点培养文物修复人才,并与首都博物馆、国家文物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等著名单位合作,共同培训文物修复人才。
南京艺术学院还专门开设了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重点培养文物修复人才。据报道,每年,全国各地报考南艺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远远超过3000人,但最终能够被录取的,只有40余人。
根据教育部阳光高考信息平台数据显示,2015年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毕业生规模为500人至600人,近三年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本科就业率为:2013年(70%-75%)、2014年(70%-75%)、2015年(55%-60%)。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严建强教授说:“现在社会上可能还会有一部分人认为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很冷门,毕业生很难就业。实际上,相比之下,文博专业学生的就业前景很不错,当今的文化遗产热、博物馆热、文物收藏热的兴起已经显示了这一专业的潜力。”
借鉴
国外的历史文物修缮工作对我国有哪些值得借鉴的方面呢?
在欧洲,以意大利为例,全国文物修复专业人员有八万余人,并且社会地位,薪资待遇都很高;西班牙有一套比较完备的文物保护管理体制,每年为保护文物古迹投入数十亿欧元。西班牙创办了文物保护学校,培养了大量专门人才。
在美国,其博物馆除了门票收入之外,还接受个人资助和企业捐赠,这些捐赠方可享受减税等优惠政策。此外,美国博物馆也接受了大量志愿者的服务。在人才培养方面:美国有很多大学都开办了专门的博物馆研究专业或博物馆学,以及艺术管理和艺术史专业,以培养专门的博物馆方面的人才。博物馆方面的人才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馆长;一种是经理人。前者比较学术,属于策展工作,多任职于非营利的艺术馆、博物馆等组织机构。后者是偏商业化的行政管理工作,多发展于商业画廊、拍卖行等。当然这两者并没有非常明确的区分,在规模偏小的博物馆,馆长照样负责募集资金、招聘员工等工作。
在日本:资助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日本尤其注重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日本把重要的无形文化遗产的保持者称为“人间国宝”,他们或者是在工艺技术上有绝技,或者是在表演艺术上有绝艺,一旦获得政府正式认定,即列为传承保护对象,国家拨专款资助其传习技艺、培养传人,改善其生活和从艺条件。
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常青曾表示,通过学习借鉴国内外成熟经验,建议上海建立完善的建筑技艺遗产传承人制度。对建筑技艺传承人这一类稀缺专门人才,要像严格保护建筑遗产本体一样地悉心发现、认定和真心爱护、扶持,充分发挥他们在上海建筑遗产保护工程中的重要技术示范作用,给予他们相当于高级专家的工作条件和生活待遇。
结语
《我在故宫修文物》的高评分、弹幕上大量90后、00后的留言,其实从侧面说明了文物修复这项工作独有的魅力,只不过此前他们的生活默默无闻。正如导演萧寒在片中说的那样,“这些修复师对待文物,并没有常人想象得那样战战兢兢,反倒是透着一股子寻常日子的云淡风轻。”随着这个行业在大多数人心中刻板印象的改变,“修复匠人”或许就成了一些年轻人的梦想。
就如每个文物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一样,文物修复人才的培养也是一个需要时间积累的过程。修复大师所做的是同时间“对抗”,恢复文物的原貌、给人类留下宝贵的文化遗产。一项看似清苦、寂寞的工作,实际上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