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 辰

　　一幅现代山水画，价格竟远远超过徐悲鸿、李可染、齐白石等一级大师的作品。两个多月时间，股价上涨17倍！上市首日涨幅更是高达100%、市值破亿元！“艺术品股票”最近带给市场的疯狂，足以让任何一项投资品种黯然失色。虽然交易规则几次朝令夕改，但这些股票仍然天天涨停，当下的天津文交所可以说是“火爆异常”。那么，这样的市场风险究竟有多大，艺术品的估值合不合理，投资前景又将如何呢？本期特别策划邀请到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董国强，著名收藏家郭庆祥，江苏著名花鸟画画家柳学健先生为您全面解读“疯狂的艺术品股票”。

　　大江南收藏：“像炒股一样炒画”成为近期艺术品市场的一大热点，您是如何看待“艺术品股票”这一新生事物的？

　　董国强：艺术品由于门槛高，不是普通人可及的，但这种像股票一样的交易方式其实是给了他们一次投资的机会。艺术品上市交易完全可以继续摸索，很多人认为这个东西不靠谱，但只要做得好，还是很靠谱的。其实老百姓根本并不关心这件艺术品的价值有多高，甚至作者是谁，就像股市里大多数投资者一样，他们往往连股票企业的生产对象都不清楚，这是“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品投资方式”。

　　郭庆祥：这种“艺术品股票”，就是打着“金融创新”旗帜推出的新产品！原本我们收藏的是整件艺术品，现在是一张作品被分割成无数份有价票证，被无数人作为投资产品购买。实际上这种投资方式和收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它变成了虚拟的资本游戏，充满着更多的投机风险。一件艺术品的价格升值，其本质是取决于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市场的供求关系。当票证被炒作的时候，其价格就会脱离了其本身的艺术价值，一旦票证失去了基本的艺术价值，风险就会无数倍地放大。我们知道艺术品的价格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也是可以被利益集团“价格做局”的。这就是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接最后一棒的人们将为前面所有的人买单。我们这些藏家，因为喜欢爱好，从而研究发掘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当拥有它的时候，会倍感珍惜和爱护，并会和真正的艺术作品发生“感情交流”，这种乐趣和体验，他人是感受不到的。现在很多投资者收藏的只是一张票证，他只关心这张票证是升值了还是贬值了！

　　柳学健：这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近年来，我国文化产业发展迅速，艺术品市场日渐繁荣，引起了资本的关注，这对艺术品市场的发展是有利的；二是如果仅仅将艺术名家的字画当作股票来炒作，不顾作品的艺术价值、观赏价值，只把画家当作一种符号来炒作，这无疑加大了名家字画价格的市场风险，对艺术市场是有害的。

　　大江南收藏：“艺术品股票”作为一种创新的投资方式也是有着积极的意义，通过降低门槛使艺术品投资从原本的“富人游戏”走向平民化。这种形式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艺术品投资，您认为这种模式对艺术品市场的发展能否起到促进作用？

　　董国强：这种“创新”实际上与过去旧式古玩店的买卖方式是有共同点的，但这种创新的交易操作有难度，如果我是买家，我会选择更为公开的拍卖方式。

　　郭庆祥：有更多的资金投入艺术品市场，我认为是好事。它一方面可以促进艺术市场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以扶持和繁荣当代的艺术创作。艺术市场的兴盛，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我国当前的文化发展和经济发展所取得的成就。艺术品市场和房产市场、股票市场一样，它们都有自身的经济运行规律。近20年来，房市、股市都曾经有过大幅度的升跌波动，这是经济行为的自然现象，同时也受政策因素、金融环境等影响。而唯独艺术品市场波动较小，可以说除了部分人为炒作的虚假成交价格，如2006年左右一夜暴涨的某些所谓“当代艺术”，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有过像坐过山车般大幅下跌的现象，其他一些真正艺术价值含量高的、传承有序的、确真无疑的精品，其价格一直在攀升，外部的经济环境似乎对它影响甚少，这也是价值规律和市场规律的产物。所以，当社会热钱过多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艺术品市场，这也很正常。但如果仅仅是“艺术品股票”这种形式吸引来的资金，投资者的目的是投机赚钱，并不是真正的艺术品投资。

　　柳学健：艺术品市场的发展当然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市场需要“新鲜血液”的补给，众人拾柴火焰高。但这种“艺术品股票”运营模式未来的前景如何我不得而知，文交所想要长久的发展，是否应该考虑选择在学术上相对无可争议的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去做，比如近现代的艺术大师傅抱石、李可染等等，如果选择一些没有学术依据的作品，市场的认知度必然下降，这些作品最后只会不断下跌。交易所只是作为一个交易平台，应该对投资者负责，如果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如同击鼓传花一样，最后倒霉的还是艺术品投资者，这样对艺术品市场的发展来说是一种伤害。

　　大江南收藏：截止到3月28日，天津文交所上市交易的10个品种中，8只涨停，另两只也在连续多个涨停之后因交易异常而停牌。《燕塞秋》、《黄河咆啸》两个品种自1月26日上市交易至今，单份额价格已从1元涨至最高17.06元，不到两个月上涨17倍，如此丰厚的收益引得市场格外关注，您是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像此类艺术品出现这样的涨幅正常吗？

　　郭庆祥：两张艺术水平一般的作品，短短几天被爆炒至亿元的天价，几乎已经和徐悲鸿、李可染、吴冠中等大师级的作品价格相仿，我认为这种现象很不正常。我们不禁要疑问，其一，两件作品600万元和500万元的原始定价是怎么产生的？是谁或哪个机构制定的？他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和权威说了算？可以负责任地说，至今为止，国内还没有一个具有公信力的权威艺术品鉴定部门，也没有一个具备艺术品价值评估资格的权威机构。艺术品的价格参照，有的只能是拍卖市场的参考价格。然而这位作者的作品在以往市场上的一贯行情，只有区区数百元至10万元左右。其二，这样一个艺术金融品的推出，有关部门慎重研究过吗？做过专业认证吗？监管部门知道艺术品价值衡量的复杂性吗？这是一个草率的决策。上市公司自己把不入流的画家在艺术市场爆炒后再包装上市，这种行为纯属欺骗。艺术品收藏，原来是富豪们玩的游戏，现在降低了门槛，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参与进来玩了，这本是件好事。一旦富豪们都玩不起了，利益集团就可以把全部风险转嫁到广大股民身上。老百姓是玩不起的，他们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董国强：目前的这个市场是有一定盲目性和泡沫的，当然中国股票市场刚刚推出时也受到很多负面的评论，我认为重点是老百姓要得到回报；其次，与股票一样，要有准入机制，比如什么艺术品可以上市，什么不可以；另外，游戏规则谁来定，谁监管，游戏规则怎么样。只有做到规范体制，有着公开的运营机制，才能使市场健康地发展下去。

　　柳学健：当下的市场之所以这么火爆，是由于流动性过剩，很多资金找不到出路，只要是合法的投资渠道，就会有很多资金参与。但我认为，如此的爆炒只会伤害市场的发展，据我了解不少炒家其实根本不懂艺术鉴赏，只是看着K线图在追涨杀跌。一件艺术品的增值有着自身的规律，要去挖掘它的学术价值、艺术价值等多个方面，才能真正懂得艺术欣赏。

　　大江南收藏：在艺术品投资领域里有一句行话，叫做“高价无风险”。越是天价的艺术品，哪怕是在学术层面存在争议，价钱也跌不下来，只会越炒越高。“疯狂的艺术品股票”已经让有些投资者忽视了对艺术品的价值判断，但人人都想在这个市场中有所收获，你认为他们能够盈利吗？

　　郭庆祥：我认为缺乏艺术理解的投资人，就是投机行为，实际上和赌博也没什么区别。没有研究的艺术品投资，对艺术品市场不利，对其自身利益也不能保障。如几年前“当代艺术”中的一些丑态图像正被热炒的时候，我就提出警告：它们是“文化垃圾”，没有艺术价值可言，它们的高价是人为炒作的价格泡沫。果不然，好景不长，这些丑化民族形象的东西价格一落千丈。又如，在古代书画作品价格一路飙升的时候，我就提醒大家，包括著录在《石渠宝笈》中的部分作品，都有可能是赝品仿品，收藏者不能盲目投资，它隐藏着很大的风险。再如不久前，我又针对当今一些中国画家亲自炒作价格，把一些流水线、程式化的作品，胡吹和抬高其艺术价值的现象，以及误导民众艺术审美的行为提出了批评。现在，我再要提醒广大艺术品投资者，一定要自己去学习、研究，不要被不良信息所误导。一些金融中介设计的艺术品融资方式，现在还很不成熟和很不完善。老百姓的资金被圈入艺术品市场后，实际上是自己和自己用真金白银玩一种虚拟的概念游戏，而不自觉成了接“最后一棒”的那个人。

　　董国强：这个市场参与的新人很多，参与艺术品投资的人很多，我奉劝这些原来没有这些经验的人，首先要意识到一点，投资艺术品市场，当然它可能会比股票、房地产，有更大的回报，它有高回报，就因为它有高风险，任何时候不要忽略这个高风险。

　　柳学健：“高价无风险”不是必然的现象。作为一种金融创新模式，“艺术品股票”引起关注及热捧也是正常的，但投资者一定要仔细辨识艺术品的收藏价值，慎重考量这种投资模式的潜在风险，切不可盲目投资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只有真正懂得欣赏艺术的人，才会体会到收藏的乐趣，这种乐趣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大江南收藏：天津文交所的运作在很大程度上必须依靠其自律来实现，摸着石头过河，国家相关部门在此领域的监管似乎还是一个盲区。没有相应的规范，在交易规则的制定上就表现出一定的盲目性、短期性，缺乏前瞻性的建设。那么，如何保证上市艺术品的鉴定、估价的权威性、客观性和公正性成为投资者关心的问题，您是如何看待这种并不完善的监管机制的？

　　郭庆祥：随着文化产业经济的发展，艺术金融品的开发会逐步受到关注，相关执行部门要完善产品的监管体系，更要对社会和广大投资者的利益负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一些产品要试探性地稳步推进，不能被一些人钻了文化产业化的空子，不能炒作概念，不能无意间制造一个“文化金融骗局”。

　　董国强：现在各地都在建立文交所，应该有一个像证监会那样的机构来统一管理这种新的业务，监管部门应该督促具体操办机构建立一个健全的价值评估体系，同时应该统一明确可上市艺术品的门槛，这样才能做得好，不至于造成文化艺术品市场的混乱，让投资者的利益受损。

　　柳学健：艺术品市场本来就赝品泛滥，国内也缺乏在鉴定方面有公信力的权威机构，也没有一套完善的价值评估体系和办法，一旦赝品上市或者上市艺术品的估价偏高、偏低，都将造成投资的失真。只有健立完善的管理机制，才能保证艺术品市场的健康发展，吸引更多的收藏投资者介入。

　　背景<<<

　　截止到3月29日，《黄河咆啸》和《燕塞秋》收盘价“股份”总值9210万元和7610万元，每平方尺分别高达75万元和84万元！

　　疯狂的艺术品股票

　　近期，“艺术品股票”这一新鲜词语正涌动津门。不同于国内A股市场，目前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以下简称天津文交所)可以说是“火爆异常”——停牌、暂停开户、调整涨跌幅比例，在这里几番上演：

　　●1月26日，天津文交所首批推出了天津画家白庚延的两幅画作《黄河咆啸》和《燕塞秋》。在经历了30个交易日后，《黄河咆啸》暴涨17倍；

　　●3月17日，天津文交所宣布20001《黄河咆啸》和20002《燕塞秋》因存在异常交易，被实行特别停牌；

　　●3月21日，天津文交所又接连发布3个公告，按照公告“对本月累计6个交易日收盘价均达到价格涨幅限制或者价格跌幅限制的艺术品进行特殊处理”的规定；

　　●3月22日，此前于3月11日第二批上市的8只艺术品股票，包括白庚延的7幅画作和一颗粉钻，经历第6个涨停，遭遇特别停牌。同时，天津文交所以“维护开户系统”的名义，暂停开户至27日；

　　●3月23日，天津文交所发布公告：接天津市政府监管部门通知，特别停牌的两只艺术品《黄河咆啸》、《燕塞秋》于3月24日恢复正常交易；

　　●3月24日，《黄河咆啸》、《燕塞秋》复牌交易，两只艺术品冲高后回落，跌幅为10.02%。

　　此外，天津文交所在艺术品特殊处理警示公告中指出，20001《黄河咆啸》、20002《燕塞秋》本月已累计5个交易日收盘价均达到价格涨幅限制，根据艺术品特殊处理的规定，当艺术品本月累计6个交易日收盘价均达到价格涨幅限制，交易所将对其进行特殊处理。

　　就在此前，3月16日，文交所认为两投资人用大量连续申报等方式造成《黄河咆啸》及《燕塞秋》异常波动，对这两个投资人予以警告，这也成为文交所开出的首张罚单。

　　自1月26日上市交易至停牌前，《燕塞秋》和《黄河咆啸》的价格分别达到17.07元/份、17.16元/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相对其1元/份的申购价格竟然猛涨了16倍。《黄河咆啸》与《燕塞秋》 “身价疯涨”的情况不是“一枝独秀”，停牌也丝毫没有影响第二批艺术品高涨的势头。第二批8只艺术品“股票”连续上演涨停秀，由于发行价均为1元，每日走势几乎相同，上述8只艺术品“股票”18日的收盘价均达到4.34元，较发行价上扬334%。

　　3月24日《黄河咆啸》和《燕塞秋》双双“解禁”，业内人士对这两只“脱缰股票”之后的走势，纷纷表示“难以预测”。

　　为了给近似疯狂的市场“降温”，天津文交所也一再出招：将开户门槛由原来5万元提高到了50万元，将月涨跌幅的限制由100%变成了20%，被特殊处理的品种日涨跌幅不得高于1%等。

　　<<<评论

　　艺术品股票不是博傻游戏

　　3月16日，在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第一批挂牌上市的艺术品股票《黄河咆啸》以17.16元收盘，以600万份额计算总市值1.0296亿元，突破亿元大关！但在第二天开市前，接到天津市政府监督部门通知，被勒令实行特别停牌。 

　　其实，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首批挂牌产品的非理性炒作早已遭到业内专业人士的普遍非议了，艺术品股票化的诸多弊端在这波人为炒作中已暴露无遗。作为新生事物，文交所在先天设计上又存在哪些不足？艺术品是否适合股票化金融化？如何抑制坐庄投机的人为炒作？究竟归口哪个职能部门来监督管理？这种模式业态是否适合在全国推广？ 

　　先天不足，初衷有误

　　首先，天津文交所简单抄袭照搬股票的模式把艺术品挂牌上市本身就大错特错。艺术品不是股票，根本不具备股票的投资特性，股票有净资产，有成长性，有分红送股，有市盈率，而这些艺术品统统都没有。艺术品只有它独特的艺术性、观赏性和市场价格。举例来说，中国石化的净资产是4.69元，当跌到净资产时，股民就会认为物有所值考虑买入。但你能告诉我白庚延《黄河咆啸》的净资产是多少吗？市盈率又是多少倍？我看哪一个人也不可能说出来。所以，艺术品不能抄袭套用股票的模式，因为两者缺乏起码的共同点。

　　其次，把艺术品分割挂牌上市就更违背了艺术品收藏的特性。艺术品不可以虚拟收藏，它追求的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拥有”。艺术品股票的设计思路是“现在艺术品收藏的门槛太高了，动辄上百万、千万元，普通人买不起。将艺术品拆分上市，可以使普通的投资者都有机会拥有艺术品，尽管只是若干分之一”。其实，艺术品自古以来就不是大众玩得起的，从来都是小众有能力购买的，“人人拥有艺术品”本身就是一大误导！每个老百姓都买得起齐白石、徐悲鸿的作品，这不是胡闹吗？一个投资者买了某挂牌艺术品的若干分之一，但这件艺术品你拿得走吗？这不是画饼充饥自欺欺人吗？同时艺术品收藏讲究完整性，把一幅画拆分成600万份，这对艺术品的整一性而言完全是无知！这种打着“金融创新”的旗号来乱搞的行为，不仅是对艺术品的一种亵渎，也表现了对收藏文化本身的肤浅认知。

　　其三，艺术品股票化混乱了艺术品的真实价格，人为造成了投资风险。艺术品为什么不能股票化、金融化？因为一件艺术品的价格最终是由一级市抄廊、古玩店和二级市场拍卖公司主导决定的，并不是由文交所的成交价说了算的。并不是说，白庚延的《黄河咆啸》总市值一个亿，他的市场行情就发生改变了，画廊的价格依旧还是几万元、几十万一幅，这种价格上的巨大倒挂和虚高所带来的风险恰恰是把艺术品当成股票炒的产物。一幅在市场中本来很便宜的画拿到文交所搞所谓的“金融创新”后就身价徒增了几十倍，它增值的依据何在？笔者并不是说白庚延个人不适合挂牌，即便换成齐白石也同样解决不了价格虚高的问题，一件齐白石的画，假如在拍场值1000万元，你放到文交所拆分上市后给炒成10亿元一幅也是不可以的，作品本身的定价权是由拍卖会、画廊、古玩店决定的，而不是艺术品交易所。艺术品之所以不能股票化，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股票的价格体系是单一的，而艺术品的价格是多元的。一个股票就一个价格，没有第二个价格参照。而艺术品就完全不同了，在挂牌上市之前就已经有了大家公认的市场价格，所有文交所挂牌的艺术品价格都必须遵循拍卖会和画廊的价格，否则就是“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