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

　　文/本刊记者  毕武英

　　2011年5月22日晚9时许，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令中国嘉德的春拍夜场场面一度近乎失控。8000万元起价的作品经过几轮竞价，最后在现场一位买家和场外一个电话委托间展开了颇具围观性的争夺拉锯战。

　　当价格阶梯飙至两亿多元时，场外电话委托每口加码500万元人民币的谨慎之势都受到了场内买家每口1000万元的果断封杀。而现场无论是藏家、行家还是参与前几口竞价的买家和所有的媒体、市场观察员等一样，成为这场名为“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的看客，人们的情绪被双方不断刷新的价格灼烧，迅速将现场那位买家封锁在一道道的人墙中央，迫使主办方不得不调集多名工作人员组成更小的包围圈，将该买家牢牢“圈”住，以确保其隐私和心情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最后，在众人的围观下，这件齐白石的经典之作以4.255亿元人民币赫然成交，成为这季春拍到目前为止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拍卖事件。

　　春拍是否已经失控

　　不仅是在中国嘉德春拍现场，北京翰海、北京荣宝、北京华辰、北京永乐等拍卖公司都表现出了比去年秋拍更为强劲的资本势力。北京翰海春拍首日即突破10亿元成交大关，北京荣宝的《吴门雅集》成为春拍首件过亿元的拍品，北京华辰以3.8亿元的成交总额比2010年秋拍的2.2亿元人民币高出整整1.6亿，而一向行事低调的北京永乐也以1.87亿元超过去年秋拍，创该公司成立以来单季最高总额。

　　在内地拍卖市场之外，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也佳绩频传。记者发稿时，收到佳士得方面发来的消息称，佳士得2011年春拍以40亿港元的总成交额完美收槌，该成交额包括了3月、4月的名酒拍卖，5月27日至6月1日的香港春拍以及获佳士得商标授权的北京永乐春拍成交结果，创下了佳士得亚洲区春拍总成交额新高，较2010年同期增长了68%。   

　　但在拍卖公司认为市场斐然成绩是藏家购藏热情持续彰显的同时，记者在今年春拍现场，也不断听到这种热情背后的抱怨，“拍卖市场‘疯’了，图录越来越多，以前用袋子还能提得动，现在几十本装在箱子里搬也搬不了”。“以前偶尔碰到个夜场很新奇，现在几乎天天有夜场，原本享受的拍卖过程成为一个熬人的苦差，买家不仅要拼财力还要拚体力”。

　　“疯”的不止如此，关于拍卖的各种猜测也扶摇直上。特别是当一些知名藏家开始出货的时候，比如尤伦斯，再比如刘益谦，猜测更是具有娱乐化的特质。最后，连一向在媒体面前敢说敢批毫无顾忌的刘益谦，也在各种质疑声中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认为出货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却被人拿来炒作，“他们眼神中的我和我眼神中的他们都是一样的奇怪”。

　　艺术品经纪人梁晓新更不讳言向记者说，春拍已经面临失控的边缘。他说，艺术品市场近几年一路向好，各类资金不断涌入，在它们的推动下，未来拍卖价格到底将被推高到什么位置，拍品价格和价值的比例会到一个什么样的阶段，从业者目前心中都没有底。

　　梁晓新认为，行家对价格开始迷茫，以前他们对拍品价格会按照之前一年或者一个时间段的价格进行合理估算，现在却完全不能予以控制。“谁都不会预知，下一场会不会有一个新人，带着一笔资金，用势在必得的心境将一件拍品推高到令人难以企及的价格”。梁晓新说，虽然资金对艺术品市场具有推动的正面意义，但它的背后，却冲击了整个价格体系。“拍卖市场本来通过其公开性，对市场起到价格指引的作用。而现在，一些尖端艺术品在拍卖场中失去了价格指引的衡量标准，那么在拍卖会下进行艺术品交易的人群，更加对价格判断没有方向”。梁晓新说，“比如，这件物品我是拿以往的30万价格和对方谈呢，还是拿刚刚在拍卖会上创造的3000万价格和人谈”？

　　在梁晓新看来，这种失控的价格体系，使得拍卖公司也无所适从，“拍卖公司有时也无法估计，哪些拍品会造成什么样的价格标杆，只能拿一些东西去试验市场的接受力，这样反而更加增加了市场的混乱度”。

　　和梁晓新一样，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家向记者说，目前这种价格走势，可能会使新进买家对价格的乐观估计过高。“毕竟古玩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你把之后三五年的价格空间都买断了，再出来好的作品，又能有多高的承受能力呢”。但他也说，虽然很多人看到了这一点，但从目前资源紧缺的状况来说，价格的失控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谁能买到谁就是赢家，根本无暇考虑后果。”该行家认为，市场投机的人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太着急了，同时市场的风险也在增加，因为艺术品市场套现并不容易”。

　　失控背后的清晰脉络

　　虽然部分行内人认为拍卖市场面临失控的危机，但失控背后却是一条越来越清晰的市场发展脉络。

　　反映在2011年春拍，记者从买家获得的信息是，虽然各家拍卖公司都大推夜场，但真正好的东西越来越少。一位行家就拿着某公司的一场夜场图录向记者依次介绍说，其中的30多件拍品中，三分之一都可以出局。而梁晓新也在香港、台湾等地区走了一遭后发现，自己熟悉的知名藏家都没有将好的藏品释放出来。“除非急需套现，一般都希望看清形势后再出手”。也许正因为如此，在货源紧缺的背景下，单件拍品的价格越来越高。

　　此外，虽然拍卖市场涌入了大量资金，但“池子”依然不大。以器物来说，梁晓新向记者介绍说，两亿元人民币，就能把一季拍卖中行家认为最好的东西悉入囊中。而机构、基金的资金介入，更加令这个“池子”盆满钵满。“资本刺激着拍卖市场的价格不断攀升，不仅高端的拍品打破买家心理预期，就连中低档的拍品价格也水涨船高，个人买货越来越显出窘境。而资本也迫使拍卖公司开拓不同的拍卖门类，以适应高端人群外的中小端客户”。

　　2010年北京翰海秋拍的“小雅观心”就是拍卖市场开发新门类的成功案例。当时被誉为“基层知名藏家”赵庆伟藏的79件插画、连环画手稿作品，以100%成交率，近2300万元的总成交额成为当季的热门话题。赵庆伟对记者说，去年“小雅观心”之后，敏感的市场马上有了反应。这类手稿作品，原来不好卖的，好卖起来，原来卖得好的，价格突然翻了三倍。

　　赵庆伟喜欢将接近普通民众的收藏称为基层，他说，小雅观心令基层藏家看到曙光，但是价格一下翻了几番，他们还需要一个接受过程。然而对于拍卖场中的高端藏家，则认为捡了大漏，“太便宜了”。赵庆伟说，以前基层收藏和高端收藏没有交集，通过拍卖公司的挖掘，使得两者有了“照面”。赵庆伟认为，拍卖公司面临“新门类在哪”的困扰，“好卖的东西都清仓没有了，中间档的作品缺乏衔接，市场在高端之下出现空白点，高位拍品疯抢，中低端却没有人碰。说明拍卖基石不牢靠”。赵庆伟说，拍卖公司的突破口在于，寻找既有大众热情，又能被高端人群接受的门类。

　　作为高端人群代表人物的刘益谦，近几年被媒体不断曝光，成为内地藏家中的标杆性人物，他及妻子王薇在拍场中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带动一个门类的价格变化。今年春拍，以4.255亿元人民币成交的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最后经披露是刘益谦藏品，且当年仅用两千万元人民币购得之后，业内外均一片哗然，质疑、羡慕、敬佩之声不绝于耳。但事件背后，有分析人士清晰看出，大藏家出货，首先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检验出市场的承受力究竟有多大，“刘益谦购买这件拍品没有几年，这么快放出来，并从当年的两千万元飙升到这个价位，说明市场承受力相当强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市场中不仅只有一个刘益谦，还有更多个刘益谦虎视眈眈，寻找资本目标”。此外，这一案例也反映出市场的本质规律，越好的东西越贵，而它的增值空间也越大。“这件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当年是最贵的，几年后依然是最贵的”。分析人士认为，大藏家出货应该受到褒扬，“好的拍品这么快回到市场，为新买家提供了机会，否则总不出货，这个市场的资源会越来越紧缺”。

　　同时，拍卖公司也逐渐显露出自己的“性格特质”，比如有的拍卖公司海纳百川，无论藏家、行家、新进场的买家，还是花钱买热闹的人都能在此有所斩获，还有的拍卖公司在大型拍卖公司的缝隙中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开辟独有的门类。也有拍卖公司主要针对业内行家服务，他们的场次可能并不爆满，但捧场的人相互间都很熟识，而拍品质量也经得起行家挑剔的眼光和对价格的控制。这种明显的性格特质，也表现在香港拍卖市场。记者在采访到苏富比亚洲区行政总裁程寿康时，他向记者表示说，各个拍卖公司的战略不同，有的追求市场占有率，而苏富比则追求拍品的最高单价。因此，苏富比的拍品每次并不多，但争取件件都是精品。程寿康说，因为定位于服务顶尖客户，因此苏富比一旦顺应“潮流”争取占有率，那么就对位于顶尖层面的客户不负责任。“因为征集的拍品一多，人员精力就会分散，对客户的顾及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尽善尽美”。

　　记者发稿时，北京保利夜场即将举行，随后，北京匡时、北京传是、北京古天一以及南方各地拍卖公司又将汇入春拍涌潮中，在不断创造奇迹的同时，为我们留下中国艺术品拍卖史上各自重要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