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文交所的危局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1月26日 12:40 艺术财经

  杨列

  如果人们注定摆脱不了人性中的贪婪,无法和投机行为说再见,那么,至少应该有一定的理性、智慧、节制和勇气——这句股市中的警示名言,放在今天的艺术品市场中同样适用。当“金融创新”的大旗在艺术品市场举起,“权益拆分”以及“份额化”交易等新名词的不断涌现,在无处安放的资本冲击下,“被”证券化的艺术品市场迎来了文化产权交易所(简称文交所)这一新生事物。

  模糊的面目

  尽管,8月12日的人民日报海外版大幅刊登了名为“文交所:能走多远?”的文章,但是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文交所姓“公”还是姓“私”,这仍旧是他们没有搞清楚的问题。透过文交所模糊的面目,我们似乎可以从他们的资本构成中一窥究竟。

  时间拨回到2007年,深圳、上海、北京三地几乎同时提出构建国家级的“文化产权交易所”。两年后,国务院核批了两块牌照,2009年6月15日,由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解放日报报业集团、上海精文投资公司联合投资创立的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正式揭牌成立,这是国内首家成立的文化产权交易所。同年11月,由深圳广电集团、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深圳报业集团和文博会公司四家股东单位联合投资设立的深圳文交所宣布挂牌,同年,由天津济川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天津市泰运天成投资有限公司、天津新金融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及部分自然人共同出资成立的天津文交所也挂牌上市。

  尽管是以构建“国家级”文化产权交易所的理由申请建立,但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地文交所却有一个共同点——政府机构并没有参与其中,这也为日后出现的监管问题埋下了隐患。种类庞杂的文交所,其隐藏后缀却是整齐划一的“股份有限公司”。当“公”与“私”的问题明了之后,我们再来看看文交所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个经营目的极其明确的机构,它省略一切枝蔓,把经营对象直接锁定为文化艺术品。其主要经营内容如此描述:是以对文化艺术品鉴定、评估、托管、担保或保险等系统程序为前提,发行并上市交易拆分化的、非实物艺术品份额合约;同时交易经有关政府主管部门许可的艺术品信托受益凭证与其它文化艺术品期货、期权等。

  随着2009年国内出现两大类文化交易平台,文交所逐步形成了两大定式:一类是以上海文交所为代表,属于专业化综合性服务平台;一类以天津文交所为代表,发行并上市交易拆分化的、非实物艺术品份额合约平台。这之后中国所有成立的文交所,都以上述两类平台做为模板和原则。

  规则如儿戏?

  大多时候,人根本不是在跟股市搏斗,而是在跟自己搏斗——当股票规则融入艺术品市场,众人皆为之疯狂。

  2011年1月26日,天津籍已故画家白庚延的《黄河咆哮》和《燕塞秋》两幅作品,正式在天津文交所挂牌上市交易。两幅画的起始申购定价分别为600万元和500万元,并拆分为600万个份额和500万个份额,以每份1元的价格发行。该产品上市后,将采用T+0 的标准证券化模式进行买卖,即当天买入的份额在当天就可以卖出。前15个交易日,《黄河咆哮》和《燕塞秋》两幅作品居然有10天出现15%的涨停。2月23日,《黄河咆哮》以7.99元开盘之后,出现两个诡异的15%跌停,接着又是两个15%涨停。那4个交易日,《燕塞秋》的走势同样是先连续跌停,又连续涨停。如此诡异的走势,令人深深担忧:艺术品份额化交易,走的通吗?

  北京大学历史文化资源研究所副所长,天津文交所发起人之一雷原教授表示:所谓艺术品的份额化是基于《物权法》提出的,《物权法》规定一个物品可以共同拥有,在这个法律的基础上,文交所通过对一个文化艺术品的评估、鉴定、保险,实现它的货币化。然后在货币化的基础上,把它进行等额化的划分,化整为零,这个过程就是艺术品的份额化。

  “把高不可攀的艺术品投资平民化”是天津文交所的最初设想,但没想到的是,当艺术品遭遇股票,局面却变得不可收拾,怎样公告、抑制风险都无济于事。自3月中旬以来,为抑制风险,天津文交所开始密集发布一系列举措,有些公告甚至半夜挂出。提高开户门槛、缩小涨跌幅、提醒投资人理性操作、处罚投资人异常交易、对高价“股票”特别停牌、连发几个特殊处理措施即便如此,多只“艺术品股票”仍顽强地坚守或涨停、或跌停的极端走势。开盘前突然发布公告临时改变交易规则,似乎已成为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的既定路线。

  此时,投资者们开始怀疑天津文交所的“不专业”,因为没有一个交易所“天天”修改交易规则。众多投资者纷纷质疑文交所管理者盲目修改规则:“我们要随时看他们更改的新规则,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继3月23日发布《关于艺术品特殊处理的警示公告》之后,天津文交所的交易规则再度变化。这次并没有延续以前10只艺术品份额上市交易的路子,而是改为单个交易模式。很多投资者都说:“文交所也涨怕了。”

  经历了不断的规则修改后,7月1日,已经停止开户3个多月的天津文交所重新开放开户业务,与此同时开始实施新的交易规则,并发售第三批艺术品。按照修订后的《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暂行规则》,过去15%的日涨跌幅大幅调整至5%,交易模式也由“T+0”变为“T+1”,即当日买进的艺术品份额须到下一个交易日才能卖出。但之前备受质疑的份额化交易方式却没有修改。“提高开户门槛,交易模式的改变,(结果就是)要不一下子赚翻了,要不就全部赔进去。”一位投资者认为,天津文交所的新规则对于投资者来说是一种胆量的考验。7月,天津文交所一共推出了4个份额产品,“荷风千秋”、“翡翠龙璧”、“生命百合”、“翡翠珠链”4件艺术品,且已全部上市交易。而7月21日推出的“荷风千秋”和“翡翠龙璧”,除了发行当天表现突出外,之后连续跌停了6天。

  终于,天津文交所忍不住了,8月1日的公告称:自8月2日起至8月29日,对上市艺术品份额“荷风千秋”和“翡翠龙璧”实施特殊处理。每日涨跌幅比例调整为1%,若连续出现3个交易日收盘价均达到特殊处理后的价格涨幅限制、或者连续出现3个交易日收盘价均达到价格跌幅限制,将于下一交易日停牌一天,“本所对特殊处理的艺术品可以实施特别停牌”。

  文交所,黑中介?

  国家文物局4月29日在官方网站上公布的一份公函,使4月22日刚开张的郑州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简称郑州文交所)一下子成了新闻焦点:国家文物局在《关于调查郑州文化艺术品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涉嫌违法从事文物经营活动的函》中称:“河南省文物局:近日,我局获悉郑州文化艺术品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销售《王铎诗稿》、《全辽图》。依据《文物保护法》及实施条例规定,该公司涉嫌违法从事文物经营活动,请你局予以调查核实,并及时将情况反馈我局。”签署日期为4月26日。

  面对媒体与购买者的质疑,郑州文交所CEO张保盈很谨慎地的解释到:这两件文物不属于国家馆藏,不是地下出土的,是民间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属于可以交易的范畴。像《王铎诗稿》都被老鼠咬过,因为在家里存放,保管条件比较差。郑州文交所只是一个交易平台,是一个中介机构,我们有很多家合作机构,在官网上都有公布。关于文物交易和申报审核,由郑州四夷文物艺术品有限公司负责。他特别说道:“四夷公司是经文物部门批准的河南具有文物商店资质的8家机构之一,并且我们有自己的专家库和估值委员会,这个专家库涉及书画、雕塑、瓷器、玉器、非物质文化遗产、电影电视等,但这个专家库没必要公开,何必把专家引在风口浪尖上?”作为郑州文交所的新闻发言人,张保盈试图消除各种疑虑。5月3日,张保盈通过微博回应称“这个问题已经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正在协调沟通中。”奇怪的是,当天,郑州文交所网站突然将《王铎诗稿》《全辽图》两份份额产品的《销售说明书》、《鉴定报告》、《估值报告》、《法律意见书》作下架处理。

  事情还没有完,5月31日,郑州文交所第二批艺术品份额第六号公告发布,公告称:“第二批份额产品中国当代国画大师卢沉、周思聪夫妇“卢沉思聪”系列作品组合,郑州文交所现已完成对该份额产品的初步审核,并作为第二批第五号份额产品准备发售。”“卢沉思聪”系列作品具体包括《塞上人物》、《渭城朝雨》、《醉归图》、《把酒话桑麻》、《鸣禽图》、《二少女采集》、《母子浣纱》、《二少女背柴》、《高原牧归》、《烟浦微茫之一》、《林间高士图》、《古都晨曲》、《读书图》、《东坡先生行旅图》、《醉仙图》15幅国画作品。但在6月2日的北京保利春拍上,卢沉的《古都晨曲》、《醉归图》和《鸣禽图》三幅作品却均被高价拍卖了。对于准备发售的3件艺术品却出现在北京保利春拍会上,张保盈表示:这并不能说明这3件艺术品产权所属上存在问题,5月31日的公告只是初步审核,是表明郑州文交所有意向交易这两位作家的作品。其中列举的作品,并不是最后确定的标的,最终在郑州文交所挂牌的艺术品绝对不会出现所有权不清晰等问题。

  鉴定黑幕

  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的汉唐艺术品交易所无意中成为了北京首家文交所,作为首都,北京何时出现文交所一直是全国投资者关注的焦点。而预计在年内挂牌上市的以中国字头命名的“中国北京文化产权交易所”迟迟没有掀开神秘面纱,这也令汉唐成功上位。

  面对媒体,汉唐艺术品交易所执行董事郑惠文表示:在规则上汉唐第一次明确了产品退市的时间,即一个产品在交易所上市后,必须在十年内退出,这是其他交易所之前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第二,汉唐交易所是规则制定上唯一一家签署资金账户由银行监管的交易所。8月12日,汉唐发布了首批上市的两款艺术品,总估价高达2800万元,其中白玉链瓶评估价1600万元,白菜形翡翠摆台评估价1200万元,被人们质疑“估价过高”。在这之后,郑惠文拿出了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所出具的鉴定证书,6位评估签字的专家是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会长王振、秘书长刘继庭、副会长唐克美及“工艺美术大师”袁广如、赵琦、陈江。

  通过调查记者得知,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是在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的同意下成立的,而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是中国工艺美术工作者的学术性群众团体。成立于1965年8月,会址设在北京。其学会组成人员涵盖了全国3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及工艺美术的各个行业。数十名学术带头人和近百位技术专家进入了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的专家人才库。现有会员6000余名,是具有广泛性和代表性的社团组织。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的宗旨是,团结全国工艺美术工作者,继承和发扬中国工艺美术的优秀传统,推动工艺美术事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

  这样一个社团组织出具的鉴定证书是否具有权威效力?鉴定评估的过程与规则又是怎样?郑惠文说:“汉唐不参与评估过程,只负责找对应的专业协会为艺术品评估。我们不是按估价高低抽取提成给他们,而是按评估时间付费。”郑惠文承认,目前评估“完全靠专家的声誉与名望”。

  联想到近日在网络上曝光的一起巨额贷款诈骗案,众多鉴定专家仅仅围着玻璃柜子走了一圈就为一件所谓的“金缕玉衣”定下了24亿人民币的评估价以及出具鉴定证书,围绕着艺术品鉴定的黑雾,仍旧无法拨开。郑惠文称艺交所也很无奈:“我们也希望能有一家政府、社会以及投资人都认可的评估机构来进行鉴定和评估,这样我们也省事了。”

  创新之“表”,暴利为“本”?

  不论采用何种交易方式,文交所的运作模式都是将一个艺术品资产包拆细,形成“分拆权益”,让普通投资者可以通过购买及流通这些权益,获得艺术品资产包增值所带来的投资回报,实现艺术品证券化。而要完成这一交易必须经过:托管——鉴定评估——发行与交易——退市等几大关键环节,而在运输过程中及托管期间,艺术品的安全如何保证?同样,专业的评估与鉴定,在文交所的交易环节中也是不容缺失,谁来评估,这也是目前文交所受到质疑的最大原因。

  作为曾经的天津文交所发起人之一,现任泰山文交所的总经理屠春岸表示:该所每一件申请挂牌的艺术品都必须通过专家组成的委员会分别进行鉴定、估价、上市审核,“哪一件作品能够上市连我也说不上。”屠春岸列举了泰山文交所与众不同的一整套做法:作品真伪及品质的鉴定由一个专家鉴定委员会负责,黄永玉本人还提供照片作为证物,艺术品持有人则提供了学者的推荐文章;作品的估价,则委托济南市两家美术馆(济南美术馆与银座美术馆)组织专家评估价值。

  此外,交易所还将针对作品的挂牌申请、鉴定、估价与上市审核等环节发布一系列公告,公开披露作品的相关资料,包括作品的持有人、作品的来源,也会公布作品的艺术鉴定、价格评估以及上市审核的结果等,甚至包括作品的保险公告。他强调,与全国所有的交易所相比,也许泰山文交所“公开性做得最好”。

  作为曾经天津文交所第一任总经理,屠春岸认为:艺术品的份额化,应坚持“三公原则”(公开、公平、公正)。相比之下,泰山文交所则尽量公开,全部公告,包括艺术品的估价,连计算方式都公开。艺术品份额交易是虚拟市场,价格是虚拟的,涨到什么程度合适不知道。不像股票可以根据市盈率、市净率等指标来管理。交易所唯一要坚持的,就是三公原则。

  而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研究员西沐认为:关于文交所存在的问题,如确权、鉴定、评估、托管、保险及风险与监管等问题,目前大家议论的已经不少,但总的来看都是文交所、交易平台、交易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是流程中各环节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都比较重要,严重地阻碍了文交所发展的进程,应该给予充分地重视。但我认为,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更为关键、更为直接的问题,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被大家忽视了,或者说是重视不够。文化艺术品份额化交易有两个资本的属性,一是资本属性,二是文化艺术资产的基本属性。在当下交易所的运营过程中,其实我们过多或是更关注的是交易所的运营过程中,交易过程的合理及合法性,更多地是想通过交易过程的科学化、合理化来控制风险,而或多或少地忽视了交易标的物应有的交易的文化艺术品的资产特征。从当下被诟病的交易过程来看,无不与此有关。像天津文交所白庚延被爆炒到郑州文交所涉嫌文物交易等等。因此,我们在分析与探索文交所的发展过程中,一定要关注资本与文化艺术两个向度,并且,要最终把落脚点放在交易标的物的文化艺术资源的特征上来。因为交易创新是“表”,文化艺术品的价值发现与实现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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