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王健尔的山水画新格

2013年11月01日 11:52   新浪收藏  微博

  文 / 舒士俊

  去年,我曾接受《美术观察》杂志的专访谈陆俨少的艺术,在访谈中我提到,在陆俨少的首届山水研究生中有一位王健尔,我见到他所作的一批泼墨山水手卷,感觉其笔墨变化与陆俨少灵犀相通,而又面目自具,简直可以说是陆俨少笔墨精神的微妙延伸发展。(见《美术观察》2005年11期)这是我对王健尔山水画的直觉感觉。其实对王健尔的艺术才华,最早发现的还是陆老。陆俨少先生在世时便有三次亲自题款,称赞王健尔的山水画。

  “空江帆影,王健尔泼墨法。一九八一年九月,陆俨少题。”

  “健尔学弟近作笔墨浑苍,得元人三昧。一九八一年九月,陆俨少题。”

  “健尔所作泼墨得意外趣致,足佳也。一九八一年九月,杭州西子湖滨寓居题,陆俨少手记。”

  以上陆俨少所题的三幅山水,尤其是那些一幅“空江帆影”,画中近处墨韵浓郁幽深,但见森树摇曳生姿,枝叶历历清疏显豁:其稍后处,以浓淡变幻的泼墨写远山苍翠空蒙。那氤氲流溢的墨韵水气,时而苍润欲滴,时而淡荡虚无,若真若幻,若明若灭,恍然给人以“空翠湿人衣”的感受,如此淋漓湿润、灵气逼显的境界,在古人中唯石涛擅于此,难怪陆老要忍不住题词嘉许。

  当年曾辅佐陆老带研究生的孔仲起先生最近与我说起,他记得当时陆老在诸弟子中最为赏识的,便是王健尔。在研究生毕业之际,陆老就打算要王健尔留校任教,可当时王健尔因对海外的艺术天地抱有向往,去了澳门定居,自此淡出内地主流美术圈几近二十年。有人很为之惋惜,说王健尔若是当初不去澳门,如今在国内的名气肯定如日中天。对此王健尔只笑笑而已。在澳门的那段时间,王健尔的艺术探求其实并未中止,他痴迷于泼墨的神奇变幻,潜心于探究水墨留痕的奇幻幽微。1997年和1999年,他连续两届获澳门美术双年展一等奖,2004年,澳门特区文化局专为他举办现代水墨个展并出版画集。我曾为《元气淋漓——王健尔现代水墨集》作序,发现他的抽象作品所构成的水墨意象吞吐阴阳,驱遣开合,浓郁淋漓与缥缈空灵,时而互为映发,恍然演绎着天地宇宙大象,呈现出造化浑然之灵奇。

  也正由于王健尔已经历了“不似之似”的抽象泼墨阶段的蜕变,使他对于笔墨气质之理解,有了更为深切入微的解语,而后奇幻的古意泼墨山水,终于在王健尔的笔下萌生:其树石构成,勾皴组合,汲取了传统程序造境的精华;高土游憩隐居读书之类的题材,大体也是有取于传统的抽象程序;而其用笔则纯任性情,充盈着苍莽、雄浑、显割的豪气;其山水背景由泼墨变异组合构成,每每云烟萦绕、山气腾谥、恍然有影的朦胧、光的空明在闪烁,让人感受其间有莫可名状的韵致幽情。凭着自己多年鉴赏中国画的直觉,我很快便感到:王健尔将会是中国画坛升起的一颗闪亮之星!故在《书与画》“艺苑星空”小册中,我对其评语是:“擅山水,创独特的泼墨法,尤为其师陆俨少先生称许。其作磅礴大气与空蒙幽微相兼,将豁露情性的随兴挥写与墨韵变化的天趣相融合,笔墨时见清新奇幻,山林苍翠岚气似触手可及。其山水手卷尤令人赏玩不已。”

  王健尔以独特的泼墨法锲入传统而达到一种新颖的自我境界,已引起沪浙一些艺术藏家的关注。中国画研究院最近主编《当代中国画品》,要挑选全国百余位有品味的画家,王健尔亦已被入选其中。而在近日,《上海艺术家》杂志特刊发表一批他的新作,色墨淋漓相映,真气弥溢,竟使我们又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王健尔。有位收藏家惊奇地对我说:“我见到某个名家的一批作品,往往就能猜到他下一批作品大致是个啥样,但王健尔却时常出其不意,让人想象不到他的下一批作品会是啥样子。”

  王健尔最近探索将传统笔墨的幽深浑厚与现代构成色彩的鲜明张力相融合,显示他的艺术又在孕育着勃发的生机。他以泼墨铸奇幻以山水抒胸臆,虽然不像现在有些画家那样拥有头衔的光环,但凭着他自己深蕴的艺术潜力,我认为其来日将不可限量。

  陆俨少的题词嘉许,在当时浙美中青年山水画圈裹颇具影响。王健尔的同窗,现为中国美院山水画博士生导师的卓鹤君,迄今仍回忆说:“健尔是我们山水画研究生班裹泼墨最早、泼得最好的同学。时隔二十多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毕业论文题目就是‘论大泼墨’,其中有两句关键词,一曰味象、二曰现象,到现在还一直记得。”另一位同窗,现为浙江画院副院长的孙永也感慨地说:“忆往昔浙美同窗时,健尔对大泼墨情有独钟,而后二十多年乐此不疲,挥洒不息,足见其谙晓水晕墨章之妙、之趣、之乐也。看今朝,能够拈水弄墨将画作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精妙大气者,惟吾健尔兄也!”当时在浙美读史论的洪惠镇,后来也说:“那时他们都在探索现代大泼墨法,领先全国。谷文达先出名,被现为现代大泼墨山水画的创始人,但事实上王健尔是最先探索者。”

  回溯以往历史——显然,王健尔是当代泼墨山水的滥觞者。

  痴迷于抽象泼墨

  首届山水画研究生毕业之后,陆俨少曾打算让王健尔在浙美留校任教。但因对海外的艺术天地抱有向往,王健尔选择了去澳门定居。一时淡出内地的主流美术圈,又受到海外现代艺术风气的感染,在之后一二十年中,王健尔潜心于探究水墨留痕的奇幻幽微。他的泼墨山水,开始趋向于抽象的境界。

  王健尔痴迷于泼墨的神奇变幻,层层的水墨,虚实交迭,相融相映,又辅以泼水衡晕,而后呈现淋漓幻化的奇妙。王健尔充分利用水墨和宣纸的性能驱遣运作,或泼,或衡,或拓,或渍,或写,力求抓住那幽微闪烁、隐然鼓荡的气机,以浓浓淡淡的泼墨,来缔造一片诨沌初开,似天老地荒原始境界的方外天地。

  那墨韵的凝敛与衍化,浓郁与轻逸,忽而使画面气象幽森、凝厚、浓烈,忽而又使气息归于淡逸、舒缓、纡徐;时而影影幢幢,有似云翳雾障之迷濛;时而又阴霾尽扫,有若一片空明之显豁。其浓墨处,有若郁然幽森之苍苔,淋漓渗化而黝黑醒目;淡墨处,则如晶莹闪亮之素玉,细致温润而恍若含烟。其所构成的水墨意象,吞吐阴阳,驱遣开合,随机赋形生态,恍如岩浆奔突流泻而后冷凝,宛若一片岩岫的奇妙节理发育。

  王健尔所探索的抽象泼墨语汇,看惯具象艺术的人未必能懂,但在海内外却不乏知音。1997年和1999年,王健尔接连两届获澳门美术双年展一等奖;2004年,澳门特区文化局为王健尔举办现代水墨个展并出版画集。他在那一时期的一大批抽象泼墨佳作,都收入了《元气淋漓——王健尔现代水墨集》中。

  在那本画集卷首,王健尔慨然感言:“大泼墨法源自唐代王恰,其法是控制水与墨在宣纸载体上的渗化、流变、交融和碰撞的自律运动,视觉心理依据老子的恍惚之中有物有象,又无物无象,在控制中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强调水墨空间的视觉张力效果的直观性是制造现代感的必要手段。”

  孜孜于探索泼墨法之微妙玄机,王健尔为之付出了二十年的岁月——其间,他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欲抵泼墨之堂奥,又岂止废画三千”而已?

  奇幻的古意泼墨山水

  明代董其昌曾以青原惟信禅师的一段话,来说山水画家修炼的禅机:

  “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后来亲见知识有个人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处,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王健尔对泼墨山水的探索,正经历了“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再到“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三个阶段。

  王健尔以往所作的抽象泼墨不是很明确的具象。其恍兮惚兮所呈现的意象,似山而非山,似水而非水,应属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阶段。它又不同于现代派纯形式的冷抽象作品,实乃求索于似与不似之间,或谓不似之似。

  若将具象和抽象,视为形神之生与灭,在其间似乎横隔着一道生死阴阳界,令常人难以跨越。但在中国哲学看来,形神之生与灭,亦非绝对的阻绝,其间犹存有由物质到精神的微妙转换。其实,中国画之用笔注重的是气韵之真,而用墨注重的则是气韵之幻,用笔与用墨可相辅相成,真与幻也可互为转换,但二者之功用毕竟非全然相同。因用笔须求真,故它与画家的性情相关;而用墨宜求幻,故它与造化之幽微相通。早在五代,即有荆浩在《笔法记》中认为:“墨者高低晕淡,品物深浅,文采自然似非因笔。“荆浩论项容山水所谓”用墨独得玄门“,即指出了中国画用墨之独具的玄奥处。

  王健尔探究抽象泼墨,正是要穿越这道隔绝阴阳生死的“玄门“。他敏感地辨析着笔墨的无中之有,有中之无,欲探究水墨变幻之微际,先微而后知;进而,他又将抽象与具象在意蕴上沟通起来,将用笔求真,豁露自我性情的挥写,与用墨求幻,竭尽造化幽微之致的泼墨,微妙地组合般配起来,由是而又使所作回归至”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光景层次,已属迥然大异其趣。正由于经历了”不似之似“的抽象泼墨阶段的蜕变,使王健尔对于笔墨气质之理解,有了更为深切入微的解语,而后他的泼墨山水,才衍化至一个左右逢源的崭新境界。

  在王健尔的笔下,奇幻的古意泼墨山水终于诞生了。说它古意因为其山水的勾皴组合,和高土游憩隐居读书之类的题材,大体还是有取于传统,其中的用笔纯任性情,充盈着苍莽显豁的豪情,其用墨则尽显幽邃变幻的韵致;而其由泼量变异组合构成的山水背景云烟萦绕、生气腾溢。又使整体氛围呈现出大开合、大构架和大气魄。其笔墨趣旨似为随处生发,时而清新奇幻,而其全局则大气笼罩,仍复归于浑然。

  令人称奇的是,王健尔笔下的树石构成虽仍还是传统的抽象程序,但在其整个画面组合中却真气弥溢,其间恍然有影的朦胧、光的空明在隐约闪烁,似乎山林的苍翠岚气触手可及。笔者忽而聊想起石涛有幅名作《访戴鹰阿图》,该图亦是在抽象程序的树石中见造化真气之弥溢,令人入目难忘。当初我曾诧异——好个石涛,竟能采集造化真气贯注于传统图式之中!未想在近三百年之后的王健尔,其造境竟亦臻此等境界。其异曲同工之妙,真乃令人叹为观止也!

  汲取和消化着传统山水以文脉和程序造境的精华,又抉取和探究着元明清以来传统长时期缺失的泼墨风韵,以泼墨铸奇幻,以山水抒胸臆,王健尔的水墨意蕴之深厚自不待言。他画的不少古意泼墨山水手卷,那么微妙自如地把握着墨韵的聚散沉浮流变,竟能让自己随手挥写的山水树石处在墨韵的明灭变幻之中,让人引发渺茫之思,感受到其中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韵致幽情,这确是王健尔的不同凡辈之处。

  当然王健尔并不以此为满足。往昔长期对于现代水墨之探索研究,使他更偏嗜于咀嚼“大块文章”,尤关注于大块构成的画面张力;以往长时间迷恋于造化探秘,已使他擅将阴阳虚实驱遣于笔下,而他还希冀挟阴晴雨雪之幽微玄机以入画中,他仍在悉心探求着磅礴大气和幽微空濛的微妙融合,并在孜孜尝试着色墨交融的新境界。近日,已喜见他有这方面的新奇之作问世。

  王健尔的泼墨山水确是光采魅人,他未来的新作值得观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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