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冉伟严

　　宜兴，紫陶工艺师蒋震带刘霞和我徜徉在氿滨广场，蒋震说：“气场对了。”

　　彼时，秋天夜晚月初上，我随刘霞参加宜兴的一个书画活动，晚宴后无事，蒋震带我们夜游宜兴，沿东氿西氿绕城而行，水波漾漾，华灯潋滟，空气里都是悠闲、惬意的味道。

　　气场是什么？它似乎很无形，似乎也不可说，但的确强烈地显现着，包围你、感染你、感动你，眼里看到或没看到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心看得到。如画的宜兴、流年般的氿，让人生出陶醉在江南的宁静、喜悦与清朗——这是宜兴的气场；蒋震，年轻帅气，这般儒雅又时尚，未见其壶，却已经相信他做的紫砂壶定是有品位的——这是宜兴陶艺家的气场。

　　果然，走进他的“紫陶精舍”，再一次相信气场对了。

　　自然是上坐好茶，蒋震用自己烧制的仿古紫砂壶，冲泡上等陈年普洱，择茶盏于我二人。忽然发现我们三人用的茶盏各不相同，刘霞的一只红色嵌金丝，我的一只天青色，蒋震自己的一只老绿古瓷，皆精美异于别物。我于茶道见识少，且在北方相聚用茶多是“大一统”，很好奇三人茶盏何以不同？“美食不如美器”，蒋震说，“当然要不一样，宜兴人喝茶，杯子粗鄙，宁可不喝。”想起王维写“葡萄美酒夜光杯”，苏东坡写“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夜光杯、兔毫盏，哪一样不是精美的饮之器？美器与饮食相配的传统由来已久，一只茶盏在宜兴人都如此讲究，遁论紫砂壶天下名扬，“中国陶都”当之无愧。古人论茶，有“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之说，笑谈间，壶与盏清雅极致，普洱通透真慧，人妙觉清明。我们品茶，赞这普洱之醇。蒋震又说：“冲泡陈年普洱茶最适用紫砂壶，普洱茶源自木，紫砂壶源自土，再加上冲茶的泉水正好形成水、木、土交融的和谐画面，这样冲出的茶才有生命力。”

　　紫砂壶是有生命的。沏茶特别清香，久不失味，弥久用之，光鉴可人。“紫陶精舍”里的每一把壶都安静地摆放在那里，却又那么强烈地吸引我们走近。

　　紫砂壶是中国特有的手工制造陶土工艺品，因其独特的材质、独特的成型工艺和丰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意蕴，而成为独树一帜的中国艺术珍宝。宜兴紫砂壶，一说起于宋代，梅尧臣“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千古绝唱，讲的就是用紫砂陶壶烹茶；一说始于明代正德年间，供春创制之后，名家辈出。无论何种起源说，宜兴紫砂壶确是几百年来不断有精品传世，而今有“人间珠宝何足取，宜兴紫砂最要得”之说。

　　1974年出生的蒋震应该是宜兴紫砂工艺的新生代力量，然其陶艺成就却不可小觑。1993年陶艺学校毕业后，拜高级工艺美术师吴群祥为师学习制壶技巧。深得顾派精髓，整体造型古朴典雅，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大雅而深意无穷，散发浓郁的东方艺术特色。现在的他已经是中国紫砂优秀陶艺家，江苏省陶艺专业委员会会员，中国工艺美术委员会会员，工艺美术师。作品于2002年(国家级)工艺美术师精品展获得银奖，“秦權”作品被世界十大华人珍藏家之首魏先生保藏，赵小蝶女士兴笔题词“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大部分作品被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华人、海内企业家争相珍藏。

　　“紫陶精舍”里的蒋震更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从容、内敛与沉稳，他说他做壶常常是在深夜三、四点，并且又轻描淡写加一句：做壶人多是这样。于是越发觉得他这一把把壶带着难得的静气与灵气，千姿百态又形神兼备，终让人爱不释手。六方菱花富贵壶工艺精湛，简约而韵味无穷；“汉韵”一把壶美轮美奂，莹润细腻中有一份自省的通透；方壶润泽宜人，融中国传统字画于一身；“风卷葵”清逸优雅而不失古朴，融自然之形和艺术之魂于一体；十二生肖鼠壶玲珑天成，趣味盎然……更有一把太极八卦紫砂壶，取意是中国传统文化易经之精髓，壶身是捆在一起的圆竹形态，外加一条竹索作箍，圆竹共六十四根，竹枝生态逼真，给人以见素抱朴的田园乐趣，同时也暗指“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压盖表面雕出微微凸起的八卦之象，即乾(天)、坤(地)、坎(水)、离(火)、艮(山)、兑(泽)、巽(风)、震(雷)，壶内底亦如此。壶嘴和把手沿用了龙头凤尾的形象。此种型器虽于前人屡见不鲜，但蒋震传承传统又融入自己的设计理念，工艺之精令人叹服。

　　一切都是从心而来，壶亦如此，一把好壶是制壶大师心灵的产物，从中可鉴其人生修为的深与浅、审美情趣的高与下、哲学修养的广与狭，以及茶人精神、创意造型等等的有无。壶小乾坤大，茶中日月长。

　　蒋震自号“菩提陶”，引千宗旦句“禅茶之器物，非美器，非宝器，非古器，以圆虚清净之心为器”为佑铭，大约比我们更懂得壶里壶外的菩提人生。正如他自己所说，于花朵中看到菩提，在芥子里见得须弥。在小如一瓜的壶中见到日月之长，杯里乾坤。盏茶入腹，可资回味确当然也不只是清苦和暗香。一盏香茗，流转于人们的指间掌上，透过醒人怡人的茶香我们得到了到底是茶的香还是香的香？

　　这一个时间，品这样的馥郁香茗，赏这样的菩提陶，在江南宜兴，气场总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