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和培根:画家之间30年的友谊说塌就塌

2017年12月12日 08:43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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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画家之间30年的友谊,说塌就塌

  文人相轻,这是一个长久的话题,那么艺术家之间呢?

  不得不承认,在我们翻阅艺术史的时候,我们更多看到的是艺术家们引人注目的作品,和独树一帜的创作理念,而艺术家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往往被忽略了。

  艺术评论家塞巴斯蒂安·斯密却敏锐地发现了这种微妙的亲密关系的存在。他意识到,如果没有来自马蒂斯的压力,毕加索或许无法画出划时代意义的《亚威农的少女》,也未必能和布拉克一起推动立体主义的到来;而如果不是马奈,德加也不会停止历史题材的创作,走出工作室到大街上、咖啡馆和排练场去观察、写生。

  同样,弗洛伊德和培根,这两位在20世纪艺术史上举足轻重的两位英国画家,在彼此的生命中也留下了浓重的痕迹。当二十岁的弗洛伊德遇上三十岁的培根,他们是怎样开始了一段长达三十年的友谊,给他们的创作生涯带来了怎样的影响,而这段关系又是怎么轰然倒塌的呢?

  撰文|李迪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Bacon,1909-1992年)。其作品以粗犷、犀利、具强烈暴力与噩梦般的图像著称,被称为“20世纪的黑暗之心”。右图为培根自画像。

  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1922-2011年),表现派画家,偏好人物和人体画像。其画作因直截了当、对人性深度的有力揭示而举世瞩目。图为弗洛伊德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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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遇| 两个杰出而迥异的灵魂

  20世纪四五十年代,现代主义艺术开始蓬勃发展。如果说此前伟大的艺术是基于对一个业已成型的绘画传统的掌握,对其进行充分发展,那么在现代艺术兴起后,艺术家们更推崇的是根本的、突破性的原创。这给艺术家们的创作和竞争环境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方面,新的艺术可能性让人兴奋;另一方面,和旧标准旧体系的割裂又让人感到孤立无援。就这样,在独立和被认可,独一无二和成为附属的冲突中,艺术环境充满微妙的竞争,让艺术家们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

  培根和弗洛伊德正是一例,他们共同谱写了20世纪英国艺术界最有意思、最硕果累累、却也最反复无常的一段关系。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弗朗西斯·培根和卢西安·弗洛伊德两人是相似的。他们都有鼎鼎有名的祖辈:培根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的后人,而弗洛伊德则是精神分析学派始祖、著名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孙子。同时,他们在私生活方面也同样让八卦者好奇,培根曾经因为偷偷穿母亲的内衣而被父亲扫地出门,后来因和莱西的一段充满性暴力的爱恋而备受关注;弗洛伊德更是拥有无数情人,最荒唐的是1950年妻子吉蒂的表哥结婚,结果婚礼上的新娘、新郎还有新郎的母亲都曾和他发生过性关系。

  但是两个人也有迥异的方面,尤其是生活环境和性情气质。培根有一个出身军队,严格而暴戾的父亲,因为患有严重的慢性哮喘,每次被父亲逼着练习骑马之后总会连续数日卧床不起。而为了让这个病恹恹的儿子“成长为一个男人”,父亲甚至会定期安排手下的马夫去鞭笞他,直到他十六岁被赶出家门。而弗洛伊德则饱读诗书,机智、热情而善变。他既温柔体贴,又倚仗着才华横溢而无法无天,一看就是背后有一个很宠溺他的母亲。他自己也曾说:“我很喜欢那些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非常安稳的童年。”

  这种难以弥补的差异也为日后两人的友谊埋下危险的隐患。

  友谊 | 亲密与焦灼共存

  在两人关系渐趋亲密的那段时间里,弗洛伊德常常去克伦威尔广场的工作室拜访培根。当时的培根正处于人生的上升阶段,尽管后来他承认自己当时曾陷入自我怀疑的瓶颈,但那时他的绘画已经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特征:它们就像冷血动物一样,让人感到困扰不安、危机四伏。

培根《绘画1946》培根《绘画1946》

  而23岁的弗洛伊德尽管小有名气,但还是显得相当稚嫩。他一直在画肖像和静物这两种题材,描绘时相当注重细节,少年时那种无所拘束、天马行空的风格正慢慢向规范靠拢。但他同时有很喜欢尝试不同寻常的光线效果:比如把一直未成熟的橘子摆到背光的位置上,然后描摹橘子皮上每一个凹陷的小点。

培根为弗洛伊德作的画像培根为弗洛伊德作的画像

  1951年,两个人进行了一次有意思的尝试:互相为对方画像。他们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开启一种新的探索。但令弗洛伊德大吃一惊的是,当他来到画室想给培根当模特的时候,自己的画像已经在培根的画架上,快要完成了。画里的弗洛伊德有着大头针一样的眼睛和宽大厚实的下巴,完全不像弗洛伊德本人。

  实际上这也确实不是弗洛伊德,而是培根照着作家卡夫卡年轻时的一张照片创作的。为什么要选择卡夫卡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此后的几十年间,培根不断地为弗洛伊德画像。

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人像三联画》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人像三联画》
培根《研究卢西安·弗洛伊德的头部》培根《研究卢西安·弗洛伊德的头部》

  就在两个人越来越亲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恋情,其中培根和同性恋人莱西的虐恋给两人的关系带来了不可修复的裂痕。弗洛伊德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培根每天都在挨打和被暴力中度过,却一次次甘之如饴,这让培根觉得弗洛伊德无法理解他,甚至哂笑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少年”。

  一次莱西酒醉后,把同样醉醺醺的培根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当弗洛伊德看到培根的惨状,当即怒气冲冲,勒着莱西的衣领想为培根讨个说法,结果却换来了培根长达三四年的不理不睬。在培根找到新男友之后,尽管弗洛伊德曾主动提出帮他的新男友画肖像,希望能挽回两人的亲密,但这种努力最终还是宣告失败。

弗洛伊德《弗朗西斯·培根肖像》弗洛伊德《弗朗西斯·培根肖像》

  70年代,两人的关系已经彻底决裂。培根公开坦言:“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卢西安,只不过他老是不停地给我打电话罢了。”而弗洛伊德则认为这种说法只是一种掩饰。

  “当我的作品开始一步步走向成功时,弗朗西斯就变得刻薄又恶毒了,”他说,“他真正介意的是我作品的价格开始一路攀高。有时会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当然了,你现在多有钱。’这种感觉很奇怪。”要知道,在两人初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弗洛伊德的生活都依赖于来自培根的慷慨资助。

  竞争 | 互相交织的艺术生涯

  尽管两人的友谊宣告破裂,但是对于弗洛伊德而言,这仍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段关系。直到去世前,他的客厅上还是培根所画的巨幅《双人像》,这是他很早以前用100英镑从一家美术馆买来的。而这一段铭刻入骨的友谊更是对他的绘画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对于在年纪上小了十几岁的弗洛伊德而言,在和培根交往的过程中,培根对作品的处理方式及其笔下那些富于创造性的形象不禁让他心生敬佩。不可避免地,他为培根那大胆夸张的创作方法所着迷,也为自己创作中所缺乏的那种充沛情感而感到沮丧。

  培根最喜欢说的话是:“正因为生活太平庸,所以与其甘于湮没,还不如努力从中创造出一点宏伟。”他热爱赌场——那种金碧辉煌,炫丽浮夸,精巧的设计和缺氧的空气都让他沉迷。而他对待绘画的态度和赌博如出一辙:强调冒险,情愿孤注一掷、用破布擦出或直接上手磨出自己本能的想法,施展法术找来梦魇和灾难,创造的同时也企图毁灭。

培根《亨利埃塔·莫莱伊斯肖像》培根《亨利埃塔·莫莱伊斯肖像》
培根《教皇》培根《教皇》

  而对于肖像画,培根则认为传统的面部肖像几乎无法表现出动态,更谈不上体现心理活动的丰富,无法传达出人类对于死亡的认知、对徒劳的担忧以及对近代历史这场梦魇的恐惧——而这些都是培根所认为现代背景下最为重要的根本和真实。

  相反,起初的弗洛伊德总是耐心而专注,慢慢在画中添上经过仔细观察得来的线条,再一点点打上程式化的阴影。他最早的名气和成绩基本建立在他的素描功底上,但在培根的影响下,他完全放弃了线描式的方式,转而开始在涂绘上突破自我。

弗洛伊德《少女与绿叶》弗洛伊德《少女与绿叶》

  尽管他仍然坚持采用自己那种缓慢而费力的工作方式,不过像培根一样,他开始在创作中融入更多偶然和冒险的因素,比如将固定的面部特征涂抹模糊并进行位移,更注重肉体因皮肤状态、血流、骨骼、肌肉和皮下脂肪的影响而产生的变化

  “我想弗朗西斯自由的画法确实促使我变得更加大胆了……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在线描而不是绘画时就会非常恼火。于是从那以后,很多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画过素描。”这种方式虽然激进,却启发了他不过分专注于眼前人物和气场的描摹,从而通过一些模糊化的处理和主观情感的添加,使画作更具有人性的洞察力。

弗洛伊德《休息的孩子》弗洛伊德《休息的孩子》

  风格的调整是困难而漫长的,即使把培根当作榜样,他也意识到他们之间在性情、才能和情感上所存在的无法逾越的差异。其中有一段时间的作品尤为拙劣,带有明显的挣扎和探索痕迹,每个看到的人都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弗洛伊德画的。很多年里,他仅仅止步于一个受人尊敬但无足轻重的小艺术家,直到80年代末,他个人风格成熟期的作品才重新受到大众的关注。

弗洛伊德《劳伦斯·葛文》弗洛伊德《劳伦斯·葛文》
弗洛伊德《苏珊娜》弗洛伊德《苏珊娜》

  如果不是培根,也许我们看到的弗洛伊德仍然还是那么严谨而苛刻。那如果没有弗洛伊德,培根又会是怎样的呢?尽管表面上看来,培根在与弗洛伊德相知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风格始终故我,夸张地表现着扭曲和恐惧。但无可否认,尽管他的涂抹技巧高超而且感情充沛,但是素描功底的薄弱让他的创作越来越难以摆脱插画式的空洞感。

  而弗洛伊德却恰好具备他所缺乏的基础,同时在色彩涂抹上臻于杰出。于是当后者的声名越来越显赫,培根开始变得不安。他不断地宣扬自己的创作哲学,但其中夸张的成分越来越多。尽管他声称自己在创作前从来不需要草图,而是凭心人以涂抹,但在他去世之后,人们还是在他的住所发现了部分草图。而他大部分的画作,尤其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那些,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数十年的交情,最终归于友尽。或许,这也不过是一个艺术时代下的独特恶作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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