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范曾是“大师”吗？德行高超、道法精深，一言一行都令人振聋发聩，才配称作大师！

　　近日北京昌平人民法院，对画家范曾状告评论家郭庆祥案所作之一审判决，引起舆论哗然，新闻之热也不禁让人想起范曾的经典自评：“画分九品……四品，已成大师，凤毛欧伯；五品，谓之巨匠，五百年出一位；六品，可称魔鬼，从未看到……我是坐四望五，以待来日。”但另一方面，台湾著名演员李立群，月前上电视被安上“戏剧大师”名牌，却当场怒斥“大师”怎可乱用：“德行高超、道法精深，一言一行都令人振聋发聩，才配称作大师！我辈是什么玩意儿？”

　　一边自我感觉良好，一边我等是啥东西，两者差别之大，或可让我们好好讨论，“大师”究竟该如何用？

　　以乐界而言，对名家为表尊敬，我们常以“大师”称之，且多用意大利文Maestro。但Maestro用法其实颇不平衡：比方说许多男乐器演奏家或歌手，无论道法如何精深，一般人往往也仅以先生(Mister)称之；指挥即使资历尚浅，乐团却都称以Maestro，Maestro几乎也就是指挥的代名词。

　　但并非每位音乐家都喜欢这个称号。“再叫我大师，我就报警。”钢琴家齐玛曼(Krystian Zimerman)，就属于不希望被贴上大师标签的大师，而他可搬出另一位大师来说明立场：“以前作曲家卢托斯拉夫斯基(WitoldLutoslawski)总要我不要称他‘大师’，喊名字就好，但我对他实在极为尊敬，所以从来没有照做。当他过世，我才猛然发现，这竟成了他惟一坚持，我却没有遵行之事。所以现在轮到我要你们不要称我大师，就拜托照办吧！”

　　讨论至此，以上仍都绕着男性音乐家打转，那么女性乐器演奏家、歌手、指挥，又该如何称呼？照意大利文语法，既有阳性结尾的Maestro，自该有以阴性结尾的Maestra。只是音乐界还真没听过谁用Maestra：无论成就多高，大家顶多只是用“小姐”(Miss)或“女士”(Madame)，没人以“女大师”称之。

　　何以至此？我曾以此请教旅居维洛那(Verona)多年，意大利惟一东方声乐教授女高音朱苔丽，而答案还真超乎想象：

　　“意大利文里当然有Maestro也有Maestra，但一般生活中，这二词是指小学男女老师。我的学生会叫我Maestra，但一般人称呼我，为表尊敬顶多也只是称女教授Professa，而不会用Maestra。”只是为何在音乐界，用Maestro就知是指大师，而不会和小学男教师混淆，用Maestra却仍会给人称呼小学女教师之感？朱苔丽答得倒干脆：“就是性别歧视呀！”

　　音乐史上真的没有“女大师”这样的称呼吗？据笔者所知，其实还是有，只是这词首次出现(德文Meisterin)，竟用于李斯特之女、瓦格纳最后一任妻子，鼎鼎大名的柯西玛(Cosima)。若非父亲和丈夫名动公卿，柯西玛大概不可能会有如此尊称。这位“女大师”对历史最“伟大”的贡献，除了在夫君死后延续拜鲁特音乐节，就是逼迫自己的同志儿子齐格飞，在45岁那年硬娶17岁英国女子威莲思，生下四个孩子传承香火。可以想见如此婚姻所造成的灾难：齐格飞只活了61岁，而威莲思在婚姻挫败却得育幼持家的压力下，最后竟和希特勒一见如故，成为大魔头最好的朋友，甚至帮忙翻译对英交涉文书与谈判往来。虽说希特勒原就喜爱瓦格纳作品，但瓦格纳家族会深入卷进纳粹，最终都得“归功”柯西玛当年的安排。

　　至于“大师”，无论定义为何，显然不像范曾那样自己说了算。既提到瓦格纳，本文就以其歌剧《纽伦堡名歌手》中的主角、歌曲大师萨克斯(Sachs)唱词作结：在青春时光歌颂佳美，当然甚好；但只有那些经历过欢笑也尝过痛苦，度过人生种种折磨打击，还能看到世间光明，继续歌颂美好的人，那才能被称为“大师”！(焦元溥)

　　(作者为音乐学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