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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风

　　一、对文化与意识形态的诉求流于概念化和表面化

　　对于中国的当代美术来说，不管是行为、装置、架上，还是理念，他们虽然表现方法不同，但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兴趣却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对现代人目前的存在境遇所表现出的关注也是异常鲜明的。在这里，幻想与现实在一种矛盾和复杂的心理境遇中共同述说着人类存在一个个无法诠释的悖论。在这些悖论面前，他们那现代特征的表述与后现代特征的心态彼此消长，从而普遍透出一种无助和茫然。

　　文化是人类存在的一面明镜。它折射着不同民族的生命理念和存在理念。因此，它也就必然成为敏感的现代艺术所刻意追求和表现的对象。但是，很多艺术家在关注大文化的同时，往往忽视了对自身特有的文化理念、生命理念和存在理念的真实表现，而看不到真正的主体精神和个体话语。正因如此，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会发现，在看似深刻的宏大叙述中，很多艺术家自身实际上处于一种思维的无助状态。在他们的作品里，存在的本身已不是一种生命的鲜活状态，而成为一种仪式。他们对生命与存在的表述往往被强大的统一性所笼罩，而真正的主体精神在自己所营造的这种统一性中成了一种附庸和傀儡。这些当代美术作品或竭力营造一种原始语境进行复古式的追述，或以一种大而空的象征语言对文化进行批判，或倾心于在一种本不真正具有的宗教语境中进行自我表白。但他们的作品或由于不具备内在心灵的单纯性而显的缺乏穿透力，或由于太注重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表层叙述而忽视了主体自身真正独特的理念和本真情感的真实表现，从而使其作品缺乏一种真正内在的深刻和真诚而显得苍白。

　　以上所谈的现象在当代中国的架上绘画、装置艺术中均有普遍反映，而尤以行为艺术最为严重。这种现象既使在朱青生、王广义这些重要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中也未能幸免。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概念化的痹病。朱青生和王广义虽然各有自己的表现形式，但对宏大叙述的兴趣却是相同的。从朱青生的行为艺术《沐照即是自明》和王广义的《大批判可口可乐》这两个代表作的回顾我们会发现，不管是朱青生行为艺术中的书法、高山流水、箫、埙以及他身上所披的蓑衣，还是王广义作品中那文革时期典型的宣传画形象和当代妇孺皆知的可口可乐，都是具有经典意义和象征意义的语素。正因为这些具有象征意义和经典意义的语素所具有的独特文化内涵，所以，任何艺术形式对它们的借用都必须有非常独特的切入点，并能够自觉地使其原有的文化品质和内涵在新的语境中产生更加独特的文化品质和审美品质。否则这种借用就只能是一种固有文化内涵的浅薄表白和翻版，从而失去借用的意义。我认为这种借用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它必须是在人们恒常的思维、观念、语言、技巧的盲点处确立自己；其次，它必须是在一种直觉和自在的状态下确立自己，同时也期望别人以一种直觉的自在状态进入到自己的语境之中，从而成就各自不同的体认和阐释；第三，它必须具有语言的单纯性和自明性，我以为三者缺一不可。但从朱青生和王广义的这两个作品中，我们似乎看不到这些经典语素在他们作品的整体语境中所产生出的任何新的文化内涵和审美品质以及独特的阐释空间。而他们作品背后的理念和存在状态在这种经典化、概念化的整体语境中都被无情地遮蔽和消解了。他们作品所透出的强烈的理性色彩、伦理色彩使其留给观众的只是一种空洞的宣言和说教。

　　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表述和批判要想在艺术作品中存在并产生真正的感染力，就必须能够从具有经典意义的语素中发现其具有不同甚至绝然相反品质的语言阐释可能，并通过作者独特的生命直觉使其建立起一种必然关联，并通过这种关联生发出一种全新的、具有超越恒常认知的阐释可能和全新的语境。而观众也正是从这种语境中自由自在地直觉生命、直觉存在的。我认为，语言的隐性特征和模糊性特征应成为当代艺术重要的品质。任何使自己的叙述和评判理念化、逼入化的企图都必然使现代艺术陷入概念化的浅薄表白，从而成为哲学和政治的附庸而与艺术无关。

　　宏大叙述作为当代美术的一个重要特征，一直倍受重视。既使以边缘化而自居的后现代艺术实际上也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表述和批判。做为一名艺术家，不管你对中心意识形态的惧怕还是疏远，你都很难真正地与之割绝，因为这种割绝的代价将使主体自身陷于孤独的境遇，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失去真正的存在意义。在后现代崇尚自我放逐的理念被一种极度低糜的心态萎缩和误解的当代中国美术界，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关注地确有它非常独特的存在意义，但问题的根本在于，如何使传统意义上的宏大叙述从伦理化、概念化向生命化、存在化转移则是摆在所有中国当代美术家面前一个十分严峻的课题。因为只有这样，当代艺术才能最大限度地超越其语言的所指，而扩张其语言的能指。从而产生弘大的解读空间和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二、对语言的创新缺乏真诚的生命表现和深厚的理念支撑

　　艺术语言做为某一时代、某一地域所共有的艺术规则和表现形式，它承载着对当下的人类文明状态、存在状态和精神状态进行交流的使命，这是艺术语言的第一特征。艺术语言同时也是新的生命意志与新的思想之光的即时显现，这是艺术语言的第二特征。艺术语言作为一种抽象的真实，它应该包含着一个艺术家全部的生命体验。

　　中国当代美术对语言的探索可谓十分执着，但中国的当代美术作品却又普遍地语言贫乏。这种贫乏不在于形式技巧本身的丰富与否，而在于做为一件艺术作品灵魂的个体话语的隐匿和遮蔽，这是一个长期存在并没有得到真正解决的问题。这种现象主要表现在对形式语言的普遍关注和对真正语言内核的个体话语和主体生命的普遍忽视。在年轻一代艺术家的创作中这种倾向尤其明显。他们为了张扬自身艺术语言的独特性和明析性，往往于无意之中忽视了艺术语言的内在性和深刻性，从而使作品缺乏宏大的解读空间。

　　从中国当代美术创作的整体现状来看，创新的样式似乎很多，但真正具有原创性、神秘性和宏大解读空间的个人话语却又是如此之少。这种现象的最主要原因便是其普遍的制作性和对流行文化和流行语言的盲目依附所至。不可否认，任何一件作品都具有它自身特有的制做和借鉴过程，但如何使这种制作和借鉴过程统摄于自身特有的生命冲动，就成为美术家创作的关健所在。因为任何一位优秀的美术家都应该竭力消解自己作品中对语言自身的叙述，而凸现主体生命对个体话语的充分表现。在这里，生命感不是一种说教和概念，它应该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主体心性和鲜活的、既时的、弥漫的意志显现过程。只有这样，作品才会产生内在的生命感、神秘感和真正宏大的解读空间。但很多美术家并不清楚，生命感是生命存在的本真，生命感是对万物表象的超越，生命感是一种大灵魂的自在读白。生命感与经营制作相去甚远，任何过于理性的经营和制作都使生命感处于不幸之中。从李孝萱、周京新、朱新建等当代美术的重要画家以及众多行为艺术的作品中，我们均可感受到这种不足。

　　李孝萱和周京新最近几年的作品都在竭力强化自己的语言特征，而且有向图式化发展的倾向。他们二人的笔墨功夫都很深，但这几年他们的艺术境界却反而显得越来越单薄。从李孝萱的《走入圈套的人与车》等都市系列作品中我们会发现，他以一种近乎漫画的形式对都市文化中的一系列矛盾和现象进行着近乎调侃的批判。但他所采用的形式语言的叙述特征虽然使其作品语言的所指显的十分明朗，而其能指却被大大地消解，由于他所选取的形式语言与其存在状态未能很好地同构，所以，其语言明显地缺乏一种内在的生命感，从而使其作品的感染力大大降低。另外，李孝萱作品语言所表现出的强烈经营色彩所形成的整体语境也给人以做作的感觉。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独特，却很难感受到真诚和自然。

　　朱新建的作品告诉我们，他一直企望以一种自在、天真的形象展示给大家。当我们认真审视其作品就会发现，在他那自在、天真的语言追求中却透着世故、设计和不自然。他越是强化其语言的自在化、天真化和稚拙化，他的作品所透出的世故、经营和不自然就越加明显。我觉的，语言之所以真，不在于你所选取的语言在多大程度上与社会对真的认同达到了何种程度的默契。而在于你所选取的语言在多大程度上与你本真的心性达到了何种程度的默契，我认为这是朱新建应该认真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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