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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作中寻找那个独立的我(3)

2013年10月21日 15:36   新浪收藏  微博

  之光年长我7岁,又属我的师辈,他成名较早,在我面前向来是老大自居的。我们之间谈“同步”或“平等”几乎不敢想。我年轻时,也习惯于依附于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我意识的逐渐觉醒,开始不满现状了。想去寻找独立的我,按之光的说法是变成想跟他平起平坐了。尤其在艺术上,这种反依附的愿望更为强烈。常见一些人评价某一位女画家作品时,如了解到她的丈夫是水平高的画家,那这位女画家的精彩作品就会被打上问号,怀疑可能会是丈夫帮了手,又如果夫妇画家合作一幅作品,也易将妻子的作用当成挂名;也许现实中有过这种事例,但不应就此形成偏见。可气的是我会经常受到这不公平的待遇。

  有一阶段,我画了几幅中国画人物创作,被选入全国美展并受到肯定,却听见一些人议论,以为这些画是之光代笔,幸好有目击我独立完成作品全过程的老师为我作证。即使有人证明,仍然还有人持怀疑态度:第二次入选全国美展的水墨画《新课堂》在北京展出时,还有人追问是否经之光帮忙,我否定地回答后还不信服,又指着那用笔最精彩部分问:“这笔总是他画的吧?”真让我又好气又好笑。

  更绝的是,我俩合作的中国画《激扬文字》,是我已经发表了的素描作品,经之光改用宣纸画成中国水墨画,所以算二人合作的作品,但作品无论展出或发表,总是漏掉我的名字成为他一人的作品,甚至中国美术馆发给作品收藏证时,作者也只写上他一人,使我不得不提议,希望尊重合作的作者,在填写夫妇合作作品的作者名时不要当成填户口簿。以为只需写上一位户主名就行了;尽管我不断地声明,仍没能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疏漏与偏见。

  随着之光的地位与名气的增长,我以“夫人”身份参与的应酬频繁,将我作“名画家夫人”似乎比作“女画家”更合世俗习惯。女画家的我面临着逐渐被消灭的威胁。经常会听到友人在社交场合介绍我时,为了引起人们对我的注意,往往都要特别说一句:“她是杨之光的夫人”。就像一些人在介绍名人子女时也只说:“是著名的××之子女”。一个人的存在价值,不是靠自己而是靠亲人,我觉得十分可悲,心理时时处于失重的痛苦之中。我迫切需要寻回个人的独立存在,为此,我选择了发奋自强的道路,决心以勤奋智慧之火去点燃我的未来,确立自我价值。

  在我面前没有能为我铺垫,让我成为长青藤的废墟,我也不能奢望得到更多阳光雨露的优惠,但我自信,即使在夹缝中,我的长青藤也要生长。

  岁月在消逝,人生对于我漫长又短暂,当我成为副教授,出版了几本画册及著作,名字被列入“名人录”及“美术家名鉴”时,我已年过半百踏入了人生暮途。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总算感受到了一点个人的独立存在,那是用汗水浇灌的一点生命的绿。

  笨鸟寻觅

  我并不把自己看成天生的笨鸟,甚至还以为有一些艺术天份。文革前,我有过一小段艺术的黄金时期:那时画的油画《女民警》、《往事涌心头》以及水粉画《水乡女》、《金色的秋天》等作品,经常展出及发表,热闹过一阵。直到许多年后去北京,还有老前辈艺术家对我提起过这些作品。可惜我的黄金时期太短暂,随之而来参加一系列政治运动,四清,文化大革命以及下放干校劳动,足足停了十年画笔。待我重新有机会拿起画笔时,感到它实在大沉重了,似断折了的羽翼几乎再难以腾飞。以后有位曾在他年幼时仰慕过我的画家对我婉惜地说道:“你过去在我们眼里像一颗闪光的星星,可惜刚闪了一下就熄灭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态。是啊!  熄灭的闪光何止是我,那是我们整整一代人的青春之火啊!我们失去得太多了,多得我们再没有功夫去为那失去而叹息。

  这个时候我想起有个“笨鸟先飞”的故事,讲的是勤能补拙之理。过去,当我的孩子或学生缺多自信时,我会给他们讲这个故事。我觉得我仿佛也需要去模仿这只笨鸟,为了让受伤的羽翼也能在艺术茫茫大千世界中飞翔,去寻找失去的梦,除了“先飞”,别无他法。

  文革之后知识分子中流行着“抢回失去的青春”这句话,而“青春”是抢不回的,只不过百倍珍惜剩余的时光而已。对于我,需要重新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我如饥似渴,忘却年龄和资历愿重新去当名学生,抓紧教课之余的一切时间去补充知识,除了看书、学外语,还进修专业基本功,研究临摩一些大师名著,尤其是研究临摩大师名著方面,我是可以引以自豪的。这些年来,不论是中国的还是西洋的艺术传统,我都潜心去钻研,对名作进行临摩研究。在申国传统绘画方面:除了临摩一些古画外,还去现代名家的作品展览会上临摩,黎雄才先生画展中展出了他的山水教材,我也像一个学生一样到展场用心地临摩学习,为了考察传统艺术精华,我专程去到敦煌及永乐宫,几十天泡在光线很暗的洞窟里临摩壁画。我的专业是为油画,可在我国极难见到精彩的油画原作,我得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学习的机会。

  那时,偶然会有外国油画展来北京等城市展出,我总是抢先背着画箱赶到展场争取临摩机会。公家没能给我提供经费,我就自费前往。“罗马尼亚画展”、“法国农村风景画展”、“瑞士画家作品展”、“法国现代画展”、“韩默藏画展”等等都去参观及临摩一些作品带回来,甚至还通过求情获特许而到中央美术学院藏画库里临摩珍贵藏画,1958年应邀去美国讲学时更不失时机地钻到纽约大都会美术馆、波士顿美术馆临摩了油画大师伦勃朗、莫内、塞尚、雷诺阿等的油画,研究考查大师们的绘画技巧。十年来,我临摩了相当数量的作品,使我的专业基本功得到提高,也为教学示范提供了可观的教材。除此之外。再就是放下架子去拜人为师,为了研究现代绘画的形式规律,弄清点、线、面等造型元素的奥妙,我常去听工艺系青年教师的课,拜他们为师。

  美院青年教师,有时会轮到被派出去进修提高的机会。可是我已错过了这个年龄,那次著名画家赵无极先生来华举办油训班,规定各院校指派一位中青年教师去学习,我无份得到这个机会便自己去请求让我自费前往学习。我知道,我不能指望让单位花代价培训我这年近半百的人,想要提高的话只好自己去钻了。

  我们常把知识比作食粮,将勤奋学习比作对知识的如饥似渴。但食粮会吃得饱的,而知识却是越吃越感饿啊!许多在国内画画水平极高又自信的画家,通过进一步认真学习,尤其是去国外钻研考察了大师艺术作品后,反而觉得自己腹中空虚甚至不知该如何作画了。我亦有同样的苦恼,过去自己在专业上曾有过的自信和充实感,那是不知遭山外有天啊!艺术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能发出生命的光闪。已近黄昏的我还能去希冀闪光吗?几十年走过的漫长的路,以为前面有金光,可后来发觉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再从头寻路又觉前景一片迷惘。每每我到画室看见堆积如山的画幅:那曾经倾注了我那么多爱与激情,寄托了无数希望的作品,无声地默默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霉变色,积满尘土,变得毫无价值,……我的内心总会平添一番惆怅与感慨。

  经过几度折腾的我,不想对命运有更多的奢望,也不敢指望我会再有闪光的业绩,仅希望找到拥有一点生命的艺术之路。

  在我面前有无数条前人开辟的大道,跟着走也许会被金光照耀。但我宁愿去选择一个荒原,让自己在那儿洒下汗水,播下我的希望。林墉同志在我的探索作品展出后,曾写文章评论我说:“她如果循着苏式调子搞下去,应是属于生动派的,自然有功绩,又如果跟着印象派发挥下去。亦可博得满堂彩,然而她不,她要直接捧出心……。

  我一直在寻找,在荒野荆棘中扒路。似乎到处是迷宫,到处是陷阱,我东碰西撞……

  最初的探索是在七十年代;从干校回来后厌倦了那时期流行的红、光、亮油画模式,为另辟新径改搞中国画创新试验。试图用宣纸表现西洋画的光与色,将阳光引进中国水墨画中。

  我创作了几幅探索性作品《雏鹰展翅》、《新课堂》等,虽在形式上有一定的创新意义,但艺术恩想和观念却是陈旧的,掉进了“四人帮”粉饰现实的陷阱,以后又进行了各种形式技法的试验,真可谓不择手段。我每天泡在画室里,尝试着各种表现手法:一会儿利用木板天然纹理堆砌浮雕图案,一会儿又试验在宣纸及丝绢上画油画,每次试验初都十分自信,但作品出来后很快又被自己所否定。我仍然处于迷惘困惑之中。

  十分幸运的是我有机会作了著名画家赵无极先生的学生。时间虽不长,但于我之影响却十分深远:赵先生是在世界上享有盛誉的抒情抽象画家,在他的作品中,那忽而磅礴,忽而颤动的笔触表现出一种悲剧性的震慑力,他所创造的空间溶进了道家思想,是极具东方精神内涵的现代绘画。赵先生所走的艺术道路给了我启示,我在他主持的油训班里学习,频频接受他的教诲,受益不浅。

  原以为赵先生一定在油训班里教授西方现代绘画,没想到他推崇备至的是我们中国的艺术传统。他说:“近代欧洲画家,美国画家受中国影响很多;我们中国有那么多传统,非常深厚,非常丰富的传统;我们是个幸运的民族;“这个观点与我朦胧的艺术思想有些吻合,树立了我的自信。他还指出一定要改变观念:“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历史,现在我们不能画十六世纪的画;在谈到个人艺术风格的建立时,他又建议我们:“每个人从中国最好的传统中拿出最接近自已性格的一部分,把学到的西洋好的东西也拿出来,慢慢融合,加上自己的个性……”;我似乎明白我的路该如何走了。

  刚从赵无极油训班学习结束,意外获得美国马里兰大学美术学院的邀请去美国讲学及作艺术交流,这真是幸运从天而降。原来是上次我的作品在香港展出时,一位热心的美籍华人看中,并向美方推荐我去介绍自己的艺术。去美国后,又遇上好心朋友热情介绍,使我又获得哈佛大学中国学者学术交流会的邀请,这是每月一次对来美的中国学者的一种殊荣。作为中国高等学院的一位教师、艺术家,站在美国高等学府的讲台上,我必须表面显出非常的自信以维护自己的尊严,但我内心却感到很虚,甚至十分惭愧,因为我对自已的艺术水平并不满意。尤其当参观考察了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申的世界艺术珍品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从事油画艺术多年的我,可以说还未能真正理解艺术的真谛。我们过去常为拥有写实基本功而引以自豪。而这方面,包括我们目前常见的油画技巧,在博物馆中看见早在西方十五、十六世纪就已达到相当高水平了。我们现在不少人画着人家一百多年前的油画,沉迷于模仿而不自觉。令我想起赵无极先生的一番告诫:“二十世纪的人不应去画十八世纪的画”。看了西方艺术家五花八门的艺术追求,那些被我们嘲弄的所谓“乱七八糟”的作品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至少有一点是胜于我们的,那就是他们在艺术上的独创意识。    。

  美国之行,对传统及现代西方绘画的考察算是有些知已知彼了,剩下的该是走自己路的时候了。

  我带着变革的强烈渴望提前回国了,作为教师兼画家,我要进行的变革自然得双管齐下,一方面以新的观念去进行教学改革的试验,打破艺术教育几十年不变的课程知识结构。大胆开设新课程,开拓学生的视野,增强学生的现代意识。我尝试开设“抽象造型基础课”,这是过去其它院校未有的课程,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因此,我全力投入专门编写了一本“现代绘画形式与技巧”一书作为教材,我觉得,独创一门新课就像独创一件作品一样,其中也可以品尝到创造的乐趣。

  除教学之外的另一方面,那就是我必须去建构属于自己的艺术模式。我们曾经形容生活在现今的艺术家,可供走的路几乎被人走完了,要想有所作为,倍感艰辛。我不敢苛求自己去建树伟大的功勋。无力去攀登艺术的高峰,只求要用我的方式来思想,来言语,创造我自己的艺术模式,求得一点独立艺术个性之存在:它不属于西方,不属于任何人,仅属于我。我不愿去表面模仿西方现代绘画,我是一个东方的女性,要按东方人对世界的观照,以一个母性对大自然的情怀,倾注进我的画面。我所进行的意象油画探索。完全抛开西方传统油画的模式,走着另一条融合中西艺术的道路:将西洋画光与色的颤动与中国水墨画的笔墨情趣结合起来,创造富有东方气韵的意象世界。

  神秘的东方水墨画的魅力,早被西方艺术家借鉴。但他们能拿走东方水墨画的表面形式,却并不易拿走东方绘画的内涵,这是我们有可能优越于他们之点,为此,我有了自信。我选择一种与我自己——一个东方人的心灵亲近的表达形式,去体验人性与自然之契合交感。我的画中反复出现荷莲,是因为我十分喜爱我们学院那片荷花池。每年秋冬时节,水中留下桔荷断茎,在灰色朦胧的光照下的水中倒影,有种孤寂的美。荷池中枯荷茎旁,新生出的睡莲叶以一圈一圈的弧线伸展开来,显出无限生机。大自然生生不息和瞬间多变,每每激起我对于人生的种种感慨。我画的意象油画《沉浮》、《忧》、《觅》及《秋池系列》,以色油渗化半抽象图象,表现那难以捉摸的朦胧气韵,希望从中寻得一种情感之慰藉。我感到我与我的作品有一种本能的亲近,在迷茫的艺术大千世界中似乎寻到了我自己,那是一个独立的我,虽然不尽完美,却是有别于人之我。

  在广东《星河展》中,我推出新探索的作品,向观众呈现我那令人感到新奇而陌生的艺术形象,自然不可避免地难以获得一致的认可。尽管一些全国性的大展送展评选中,我的新作受到一些评委们的排斥,开始领略被冷落的滋味,但自信从未离我而去。历史上多少艺术寻觅者,不都在孤寂冷落中寻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何况我并不孤立,同行们的鼓励,新作展上知音的观众留言以至出国展出中所受到的良好评价,都给了我莫大的鼓舞。我相信我能坚持下去。

  现在我仍然愿去作笨鸟,愿带着那沉重的羽翅,顽强地飞向茫茫的天空。我一定要到达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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