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映东西:旅德画家萧瀚对话(3)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7月22日 18:19 新浪收藏 微博

  熊育群:你总是有一些东西是自己能够完全控制的。

  萧瀚:越往后越要控制。最后,如你把这个确定是树时,就不能再变了。我作画不是心中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而是意念而已,并无胸有成竹。

  熊育群:积彩画它是天然的,有一种抽象的意味。如果你开创一个画派,后人也来按你的方法作画,风格就会非常接近,虽然有区别,但手法却很难拉开距离。

  萧瀚:技法是一个营造主题的手段,它不是目的。千百年来老祖宗告诉你拿毛笔画线,可每个人都画得不一样,就像你认识了三千个字,他认识了三千个字,但你们写出的文章完全不一样,技法可以学,创造出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熊育群:我是指表现的可能性,像西方的油画,可以衍生出各种不同的风格流派,有无穷性,积彩会不会有局限?

  萧瀚:没有局限。用积彩,我在营造山水,别人可以营造一个花卉世界。

  熊育群:中国画的传统体现在一个笔法一个墨法上,你在色彩方面做出自己的探索,独创积彩法,你觉得这种方法能表达你自己吗?你的热情、奔放,你渴望表达的自然的意境,能充分表现出来吗?

  萧瀚:每个人在每个阶段的表达与感受都不一样的。我在现阶段,我觉得我表达了自己心中的内容。

  熊育群:你的积彩法从开创到成熟用了多少年?

  萧瀚:用了十几年。在国外有个好处,就是跳出了传统文化的包围和扼杀,有一个自由的环境去创新,随你怎么画都没有人来指责你。远距离还造成了一个清晰度,回头更能看清楚一些问题。

  熊育群:积彩法还会不会继续探索?

  萧瀚:我会继续探索,因为它还有无穷的面没有解决,譬如这个色彩形成了具有印象画派这样的风格,同时也有中国人意象的绘画风格,但有很多色彩也是超出了印象派原则的。

  富于哲理与诗意的心意山水

  熊育群:你的画创造了一种梦幻般的意境,像《 谷白光》,具有自然的天趣。西洋画在这方面是无能为力的。我刚才讲西洋画有无穷的可能性,但在这个方面它就不行。你画出了中国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观念,山水具有了灵性、生命。

  萧瀚:所以我在西方说,你西方的画达不到我的灵动、我的天然的趣味,而且我还塑造了体积、色彩、质感,我又那么灵动,具有气氛。

  熊育群:你的趣味还是东方的,文化的根与底蕴是东方的。你说到生活中东方人讲的是模糊概念,西方人讲精确,我同样感到积彩是模糊美学的,它表现精确的物体还是有局限的。

  萧瀚:我不必表达得那么精确,我只要表达到位了,不要把它变成一幅照片,否则就失去了我自己。

  熊育群:这是你的追求,我讲的是技法的可能性。因为你是东方人,才会有这样的创造。东方的材料也造就了这样的技法。东西方的审美趣味也是一个讲模糊,一个讲精确,与生活上所表现出来的特点有惊人的一致性 ,我担心这会影响到他们对你的接受。西方人怎么看你的积彩画呢?

  萧瀚:完全接受,权威人士认为表达了他们的色彩观念。我把东方的观念与丰富的色彩融入到绘画里面,而且二者互相映衬,有机结合,表现得更加辉煌。

  熊育群:看你的画,我想到赵无极,他的画是关于宇宙的抽象画,视野开阔,他的画面全都是色彩,没有什么具象的东西。这方面,如色彩,你有与他接近的地方:抽象性,但是你还有具象,你提示了具体的山水。你从抽象回到中国传统山水里来了,两相结合,而且你用水墨,区别于他。就像吴冠中用点线面,把中国传统的审美元素融化进去。这说明你的根是扎在东方的,是属于中国山水画的又一支。你的审美都是东方式的。你这样的审美、意境,西方人真正体会了吗?

  萧瀚:有人说这种新意山水画,让世界不同观念的人对大自然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了,这是从哲学上看的;从绘画上,有人说,这种画是在现实风景的基础上,但并不是去模仿它的自然外观景象,试图沟通与诠释事物的内在精神上的统一,所以,它具有艺术的个性,富于哲理与诗意。

  东方的哲学东方的审美

  熊育群:任何绘画都会体现为一种哲学观,跳开技法的层面,做出这种探索是受了一种什么样的世界观、艺术观指导?我感觉你的哲学观也是纯东方式的。

  萧瀚:东方人讲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过一段时间,成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一个升华。中国的哲学观:我们今天看见了一座山,它并不只是一座山,看到山代表了一种精神。

  熊育群:也就是说,自然是有生命的,人与自然是一体的,自然是人生命的外化,人与自然能达到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

  萧瀚:我的山水在具象之中体现了无数的抽象的意念、意味,在抽象之中也体现了具象的可观性,因此,我画山,是山又不是山。中国人的自然与人是相通的,是靠精神去读画的;西方人是靠眼睛科学去读的。

  熊育群:东西方的碰撞你如何面对?

  萧瀚:每个海外画家,在东西方之间都只能在沟通中解决一个连接点,赵无极解决一个中国意念山水画与抽象画之间的关系,所以他画出来的抽象画,你远看也感觉像中国的山水;吴冠中,绘画的形式就是由点线面组成的。

  熊育群:任何物体都是由点线面组成。吴冠中把这种物体的画面形式抽象出来,夸张变化,与中国传统的线相结合,这是他取得成功的一种绘画语言。除形式外,他依然注重或者说这种形式更加突出了画的意境,以少胜多,大片留白,这本身就是东方的方法,表现的也依然是东方的意境、东方的审美趣味。

  萧瀚:我是另外一个点。西洋画的丰富色彩与东方的墨韵怎么达到整体融和,创造出一个既是中国的山水,又是西方人的色彩观念,既具有中国传统意念,又有西方欣赏习惯,这样的一种画——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风景画。我所打通的只是一个面,一个人只能做到一点。

  熊育群: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艺术也不能例外,现在似乎都在讲东与西的交融。这是一个探索的方向。你作为国际“候鸟”,在东西方之间穿梭,势必要在东西方架起一座相通的艺术桥梁,互相包容,创造出一个东西方相结合的艺术形式与语言,彼此认同。朱德群、赵无极他们出去的时间长,主要是从西洋画向中国画靠近,取的是中国意境,离中国传统的绘画就比较远了。你的画依然注重中国传统画的笔法和墨法,是十分中国化的画法,但色彩上取积彩画法,是一种新探索。但另一方面,东西方结合也不是艺术探索的唯一方向,如果能从传统里面创新,像潘天寿、黄宾虹,从线条上、用笔上发展了传统,也能成为一代大师。艺术的关键是你要有创新,有自己的东西,艺术就是创造,你创新了,你就开了一代风气之先,你就可能成为一代大师。像黄永玉,他从民间艺术吸取精髓,大俗大雅,这也是一种创造,大代大师。

  萧瀚:我们这些走到海外的,最有利的条件就是把东和西结合起来。如果我现在生活在土家族、生活在云南,我可能把民族的艺术融合到绘画里来。

  熊育群: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不一样,因此形成了自己不同的特色。

  萧瀚:现在中国的艺术是多元化的,在多元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在探索,不管你走哪一条路,你只要做出一样东西——就是个性化,具有自己的独创,你把自己的独创能够表达得很完美,你就是一个开拓者。

  表达现代人的情怀

  熊育群:艺术人人都想求新,想有创造。在中国传统山水里,有的人为了创造一个皴法,冥思苦想,他认为创造出一种新皴法,就能在美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这纯粹是技术上的。你讲过,在色彩上你感到了苦闷,心里的感受不能表达,墨色束缚了你内心的热烈情感,少年时江边的落日归帆无法用传统笔墨表现,一直到德国才找到表达的形式,我想,你之所以创造了积彩法,首先是因为你内心有这样的欲望,终于 找到了一个契合点,所以你有内涵,不是纯技术的探索。这也是你最可贵的地方,不会为赋新诗强说愁。

  萧瀚:技法只是机械的东西,人是有感情的,是有文化的、性格的、爱好的,创造要从情感与文化上结合起来。特别是环境向你提出了挑战。

  熊育群:你是孤军奋战。你的探索不是关在房子里作研究,它甚至就是一个生存问题。有德国人买你的画,他要你裁掉上面的留白,认为那里没有画东西就不应该算钱。你说墨分五色,人家说看不出五色在哪里。你必须要考虑人家的文化与审美习惯。

  萧瀚:今天你挖到了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的性情、个性的碰撞,决定了我要走这样的路。

  熊育群:艺术就是性情,是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不是为形式而形式,为艺术而艺术。

  萧瀚:那就抽掉了一个灵魂。

  熊育群:在中国画创新方面,笔墨的程式化、构图的程式化你都破了,你用浓墨造成了一种梦幻般的效果。用色五彩斑斓,也有灰调子的,显得沉郁,也许这是你追求的意境。

  萧瀚:以前的意境讲的是气韵生动,逸气、空灵、荒寒、悠远……

  熊育群:这些都是传统的审美。你的审美有现代性。现代人的精神世界你切入进去了,说你苍茫嘛,有一点,现代人在快节奏生活中,在生存压力中所产生出的隐晦、空虚和迷茫的感情,这是过去的生活所体验不道的。你的画具有现代性也是表现在精神层面,审美也从传统中蜕变了。你用传统笔墨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表现,就像用传统的京剧来表现现代的生活很难。中国画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它的一套表现技法、一套审美规则,表现的都是过去漫长封建社会的审美趣味。如何表现现代人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挑战。你因为色彩上的突破,带来了审美的突破,切入现代人的精神生活之中。

  萧瀚:你说得完全正确,色彩反映的是精神面貌的变化。我表达的是现代人之情怀,这是我其中的一个创作理念。

  巨变时代,艺术必须创新

  熊育群:中国画一定要解决这样的问题,如果你的画还是古人眼里看到的山水,是传统的审美意趣,这是没有出路的,一定要有现代人的眼光。

  萧瀚:余秋雨与你的观点是一致的,他认为我把古人没有的绚丽烂漫宣泄出来了。

  熊育群:中国画的水墨趣味是跟漫长的封建社会相适应的,是那样的社会文化在艺术上的反映,是与中国的释道儒文化相适应的。汉唐以前,中国画的色彩是十分艳丽的,随着老庄哲学在社会的全面渗透,文人画的兴起,笔墨趣味、象征性、想象为基础的审美方式占了统治地位,几乎没有对于自然的直接摹写。讲究内敛、淡雅、含蓄的审美原则,虽造就了丰富悠远的意境,却也给人一种幽闭、压抑的感受。这是与它的文化相对应的。现代社会在文化上、观念上、生活形态上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五四开始,整个意识形态发生了蜕变,审美意趣也变了,它向传统艺术发出了挑战。这种挑战是全面的,中国画应该回应,不回应这样的挑战,中国画也就没有新的生命。从另一方面讲,挑战也是机遇,中国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因为整个社会都在鼓励你创新。

  萧瀚:我们今天不能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在街上走。

  熊育群:这是一个变化的年代,人人跟着时代在跑。随着科技的发展,一切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萧瀚: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是一个不断更新的时代。我们是不可能回到古人那里去了,只能往前走。所有人看我的画,觉得与今天的呼吸是相通的。

  熊育群:创新也是孤独的事业,你目前的探索与创作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萧瀚:我已有了一整套的技法,后面要把这种积彩法推到极致,还要往前走,还要把山水的色彩张扬出来。同时把它推到东方来。

  熊育群:你给国内带回了一股新鲜的空气。艺术不创新不跟随时代就没有出路。你们在国外有一个开阔的参照系统,有一个强大的异域文化背景,这是你走得较远的重要原因。

  萧瀚:我们带着母体文化,但又面临着强大的西方文化的压力,在互相碰撞的时候,我既要保持母体文化的根,又要把两者融合。但正是这两者,成就了今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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