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波
刘海粟美术馆新馆落成之日,笔者得以先睹,感慨万千。早先的刘海粟艺术馆馆舍比较小,刘老的收藏难以展现给世人,所以他收藏的成就难免不为更多的人知晓。这次新馆落成,有“艺海藏珠”专馆展出他捐赠的古代书画,使人们对他既是美术家、教育家,也是位收藏家的认知更为全面。
刘海粟先生富收藏在专业范围还是久闻其名的。笔者上世纪70年代在朵云轩当学徒,当时朵云轩木板水印中最精细的一幅,便是明代仇英的《秋原猎骑图》,是图绘原野上蒙古人持枪策马、旌旗猎猎的景色,绘制工细、色彩鲜丽,分刻木版190余块,凡有外宾来参观,均要展示木板水印制作此幅精品的难度之大。而这幅作品的藏家即为刘海粟,由此知道刘海粟先生的藏品很有分量。
自古以来,尤其是在没有照相机和博物馆的年代,学习绘画要面对原作,一靠老师绘的课徒画稿,二靠名家的原作。所以,很多画家也成了收藏家。此一特点在海派画家中尤其突出,而且一直传承到现当代。比如吴湖帆、谢稚柳、唐云、程十发先生,都是收藏大家,藏品富甲一方。由上海去海外的张大千,去北京的徐邦达先生,也都是名闻天下的收藏家和鉴赏家。中国收藏界的这一特点也充分地体现在刘海粟先生身上,为了艺术需要收藏,而收藏行为无疑地保存了历史文物,为今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也给新落成的刘海粟美术馆增色添辉,使观众获益更多。
“艺海藏珠”部分共有刘海粟先生所藏古画136件近200幅之多。他的第一件重要收藏始于1919年藏关仝的《溪山幽居图》(传),最后一件收藏是1957年入藏的金代李早的《白描会盟图》。所藏为明清书画居多,内有文徵明、沈周、八大山人、清初四王、扬州八怪、海上画派等。
近几年收藏家大会的韦蔚老师在我们支持下,编写出了《近代收藏家名录》计300人,虽不全,却给人们研究中国收藏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从中可以看出在近现代尤其是民国时期,我国精英层面由官、商、仕组成的结构非常明晰,其中官员出身的54人,商人背景的97人,而最多的是文人包括艺术家,有167人之多,文人是收藏的半边天,所以称中国的高端收藏为文人收藏是有根据的。
由这一信息大抵可推算出如下事实:一是文人在当时收入颇丰,买得起文物和艺术品;二是文人之间的交流频繁,也有条件接受其他文人尤其是书画家的馈赠;三是当时的文物艺术品确实便宜,不少教授、画家可以跨过资金的门槛成为收藏家。
这么多的文人进入收藏队伍,自然大大提升了整个国家的收藏水准,文物为文化事业、为研究学问、为提升自身修养服务的特点就更为明显。由这些人加上儒官、儒商组成的收藏结构,则更受到社会的尊敬,谁也不会小觑。比如吴湖帆、徐悲鸿先生,因为收藏品丰富,一则为国家抢救了很多文物; 二则由于他们的研究和学识,鉴定了真伪,为后代留下了重要的见解; 三则也为他们成为大画家提供了艺术涵养。1949年以后,中国内地的博物馆重建,很多也是得益于藏家尤其是文人收藏家的捐赠、转让和贡献,他们每家每户都是优质文物的蓄水池,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则汇入大江、大河,支撑起了国家的收藏事业。上世纪80年代,笔者曾随朵云轩总编辑黎鲁先生与上海博物馆馆长沈之瑜洽商,准备把戚叔玉先生捐给上博的碑刻加以出版,一问有7000多件,真是惊人得很。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出版一事并未启动,但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从一个藏家已见一斑了。
问题是,如今的艺术市场价格暴涨,这几年虽有回落,但好东西价格还是不便宜。以2011年为例,拍品均价30多万元一件,哪里还是文人能承受得起的?很多大学教授喜欢文物,但以他们的薪水及收入,只怕是无法涉足。
在上海,韩天衡先生、童衍方先生由于意识超前,进入市场早,还是抓住机会收藏了一些与自己专业相关的珍品、精品。但这只是文人收藏的落日余晖,不能反映整体。文人淡出收藏圈,是令人痛心和遗憾的,因为它会使收藏界的结构单一,人文气息和素养下降,逐利性上升。
面对远去的文人收藏,一方面内心要向前辈文人致敬,另一方面也忍不住为此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