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普曼兄弟:成为邪恶本身

2013年08月16日 09:56   外滩画报  微博

长方形玻璃箱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人和废墟模型,铺天盖地,层层堆叠。 长方形玻璃箱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人和废墟模型,铺天盖地,层层堆叠。

  文/韩见 图/White Cube Gallery提供

  邪恶的总和(The Sum of all Evil)——不要以为它只是个名字而已,这展览是来真的。在香港白立方画廊(White Cube Gallery)的地下展厅,只放了一件与展览同名的作品,四个巨大的长方形玻璃箱按照类似纳粹的字图案错位排列,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人和废墟模型。其中一个玻璃箱里立着一具只剩胸部以下的裸体男人雕塑,几乎与真人等比。在进门的位置,他的阳具正对着你。你得犹豫一下才敢走进去。

  近看的效果更恐怖。那个男人的大腿上,有一根根竖起的腿毛,似乎并不逼真,但比逼真更切题。其他只有小指那么大的士兵、尸体、鬼怪等等,也不是随随便便堆上去的,目的不是制造“成千上万”的效果,而是真的成千上万,如蚁穴中的兵蚁般密集,铺天盖地,层层堆叠。有些小人虽然戴着头盔,但已成骨架,还有不少穿着纳粹军装,更多的则是赤身怪胎,头长在屁股上或者有三四个头,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露出红色的伤口。而且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表情和动作,并非流水线产物。装置的每一个局部都是一个完整的慑人场景,正如小孩子玩兵人游戏时,一定会为每个心爱的人物赋予角色和性格。我是对影视剧里的血腥场面很有抵抗力的人,反而被这些玻璃纤维和塑料制作的假东西吓住了。与恶心并发的快感,令你仿佛多看一眼便是罪恶。

左图:查普曼兄弟。右图:装置中时不时会出现恐龙,或许是寓意地球再回到恐龙时代。左图:查普曼兄弟。右图:装置中时不时会出现恐龙,或许是寓意地球再回到恐龙时代。

  这是英国的查普曼兄弟——杰克·查普曼(Jake Champman)和迪诺斯·查普曼(Dinos Champman)——最新的杰作,是他们最著名的“地狱”主题景观系列的第四件作品。这一系列的第一件作品“地狱”完成于 1999 年,但毁于一场货仓大火。两人均在 1990 年就读于伦敦皇家艺术学院,1993 年,通过展览“战争的灾难”进入公众的视线。展览受到戈雅以拿破仑战争为主题的系列版画作品的启发,运用塑料装置再现了画作中的历史画面。

  两兄弟看起来正像是大片中曾在部队服役、后来成为罪犯的厉害角色,杰克还穿着印有骷髅头图案的 T 恤,与他们的创作主题十分相称。他表示,他们的作品主要是为了对抗“艺术本是美好的且源于理想主义”这种观念。长期为英国《卫报》撰稿的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Jonathan Jones)也曾盛赞,查普曼兄弟的“地狱”主题系列景观是这个时代最棒的艺术,并且认为他们在同时代艺术家中,绝无仅有地对过去的艺术作出了切实的回应。

  作为查普曼兄弟迄今为止密集度最高的装置,“邪恶的总和”呈现出屋舍空置、树木凋敝、尸体堆积成山的末日景象,通过渲染令人不寒而栗的场面,他们将所有跨越年代的最邪恶的黑暗相加。这个装置在整体上挪用了兵人玩具的概念,战争仍然是他们反思的主要对象。尽管表现的主要是纳粹及其帝国的屠杀和种族灭绝,但它显然是为所有现代战争的罪恶而作,从两次世界大战到斯大林的大清洗、从西班牙内战到朝鲜战争,从越南战争到卢旺达大屠杀和巴尔干战争坦克、装甲车、汽车、望塔、指挥中心全都残破不堪,成了“尸体之家”,尤其是望塔底部,死人们还在争先恐后地踩着尸体往上爬。为了看得仔细一点,我不得不把鼻子贴在玻璃柜上,一寸一寸移动脚步。精心设计的细节无处不在,比如带着十字架的坦克在前进时碾过人群,履带上沾满鲜血,十字架上还骑着一个骷髅,做出“冲啊”的手势。只有一只恐龙和少量树木是活的,或许是寓意着战争和高科技武器把人杀光,地球再回到恐龙时代。要把玻璃箱里的所有细节都看清楚,至少需要一整天。

纳粹和麦当劳是查普曼兄弟作品中最突出的符号。纳粹和麦当劳是查普曼兄弟作品中最突出的符号。

  一层展厅有 10 件小一些的作品,分为两个系列。其中一个系列名为“有一天你将不再被爱”(When Day You Will No Longer Be Loved),全部是查普曼兄弟在他们拾获的画作(found paintings)上进行“重建与改进”而成,与重现戈雅画作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些作品的原作者不详,但均是有宗教画风格的损毁严重的人像。兄弟俩在人物脸上增添皱纹、弹孔和黑色素,甚至把他们丑化成巫婆的样子,不过这些人的穿着和姿势仍然显示出其高贵的阶级出身。展厅中间的四个较小的玻璃柜则与《邪恶的总和》同属“地狱”系列,有些看起来就像是楼下大“地狱”的局部。值得一提的是,在“邪恶的总和”中作为配角的“麦当劳叔叔”,成了“麦当劳钓鱼”(Ronald Goes Fishing)和“老肯特路,2014”(Old Kent Road, 2014)的主角。在暗色调的装置中显得夸张夺目的麦当劳叔叔,被塑造成一个坐在防波堤上的忧伤的渔夫,视线沿着他垂下的腿落到湖面上,会发现湖水中悬浮着无数的尸体,湖泊仿佛因尸体流出的粘稠血液而凝固,像是一块巨大的竹笋冻。而老肯特路上的麦当劳餐厅已经烧毁,被尸体包围,但是高大的招牌还矗立着,成为鹰的落脚地。孤独垂钓的麦当劳叔叔和废弃的餐厅,俨然成为现代消费主义的遗迹,鬼魅般地呈现出它曾征服世界的风光。

  纳粹和麦当劳是查普曼兄弟作品中最突出的符号,无疑他们想通过这些符号“表现”他们对邪恶及其发生机制的思考。不过重要的不是他们想要表现什么,因为空有想法的艺术太多了,何况逻辑也不是艺术擅长的部分。重要的是,这些作品是关于如何成功地超越“表现”,成为邪恶本身的。“我们对复制不感兴趣,”查普曼兄弟说,“当我们创作‘地狱’时,我们真正变成了那个整整两年为这丑陋的景观着迷的疯子。”可以想见,他们每天走进工作室,试图在脑海中勾画真正糟糕甚至恶心的场面,然后把它们制造出来,而那些玻璃箱就是所有邪念的仓库。

在“邪恶的总和”中作为配角的“麦当劳叔叔”,成了《麦当劳钓鱼》的主角。在“邪恶的总和”中作为配角的“麦当劳叔叔”,成了《麦当劳钓鱼》的主角。

  这显然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唯有挖掘和放任内心令人惊骇的邪念才能完成,而且不容投机取巧,因此不得不时时面临误入歧途的险境。和那些超脱事外、大手一挥感叹“邪恶的人类”的伪君子不同,查普曼兄弟通过亲身体验邪恶来完成对它的解剖。

  他们就像小男孩用兵人玩具搬演一场战斗(但数量和场面规模都是儿童游戏的成百上千倍)一般投入和认真,只不过不再单纯地相信什么“为正义而战”。那些小人之所以丑陋而精致,诱惑人一看再看,是因为它们身上还携带着其创造者的狂热。这是真正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的艺术,因为一旦看到它,你就明白在邪恶面前,自己也不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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