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民间:谈谈我的经历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11月28日 08:20 新浪收藏 微博

  安建达

  (1)

  04年去陕西的三边地区靖边,正下完雨,道路泥洼。简直没有一条好路,坐着淘汰了好几手的奥拓出租车,就在这泥洼地里上下翻滚。这里产天然气和石油,很多私人老板和官员都很有钱,是有名的“豪赌”地区,这不是什么秘密,中央的很多报纸都报道过官员一夜就输掉百万的惊世骇俗的事情。

  据说这里缺水,宾馆有时会定点供应水,但是不缺洗浴中心,夜幕降临,宾馆停水洗不成澡,去洗浴中心吧,门口往里看,影绰绰群群小姐正翘目等待。

  我是听友人说起这里的一个剪纸的老太太,在集上卖剪纸,他来时买过一张,与众不同,我敏感地觉得区别于我们常常的那些“标准”的剪纸艺术,于是我控制不住坐长途汽车跋涉而来的。

  第二天,就有集,我依旧踩着泥去了。哪里有剪纸的老太太呢?除了看到卖哪个城市的自由市场都卖的东西外,根本没有卖剪纸的!于是,我就问,到处都是操着浓厚的陕北方言的人,他们都听的懂我的话,我半听半猜他们的话。一溜儿打听下去,真的找到了一个小伙子,在卖补锅的一种什么“化学药面”,于是,我心情沉重地知道,的确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朋友没有蒙我,但是几个月前故去了。按照推理,我打听老太太肯定有传人的吧,或者一般是女儿或儿媳妇也会剪,小伙子笑说老太太是孤身,并如同看外星人般问我:“要那(剪纸)做甚?”

  我当然无言,心里当然空空,不是因为白白耗费了路费,而是知道,也许,老太太的独门的手艺就此销声匿迹。

  我想象,当年老太太年轻时,一定家家户户的许多人都争相向她索求剪纸装饰窑洞的,那时何等梦幻般荣光,所以练就梦幻的剪纸技艺吧。

  文革期间,由于政治运动,很多的美术工作者被迫去了民间,所谓劳动改造兼体验生活去了,但是,强迫性的运动使得我们的很多艺术工作者真的近距离接触了民间,接触了泥土,他们有了很强的生活的底蕴。如今呢,就我所经常能够接触到的美术院校的现状来看,学生接触的最多的是电脑生活,老师在忙活的是外面打工接私活,深入民间深入生活已经纯粹是嘴里的唾液,只管往外吐时或往下咽时使用的了!

  所以,哪里还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老太太剪纸呢?

  提及韩美林先生,虽然“业内”仿佛不承认他的很多创作,觉得不伦不类,社会中也有其他微词,但是他那年下乡的“艺术大蓬车”活动,就让我鞠躬崇拜了!有人说是那是作秀呢,其实如今天地间作秀事还少吗?与拿自己身体作秀、拿脸皮作秀比较,我还是觉得如韩先生般的“作秀”越多越好!

  (2)

  那年,去渭南一村子采风,突然水土不服,又吐又泻,当地的朋友很是关心,问寒问暖。走时,朋友拿来一付鞋垫送我,说是他老婆这几天赶做的,他老婆是村里的小学教师。鞋垫上面锈着图案,非常耀眼漂亮,我本来喜欢民间工艺品,非常高兴,称其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手工的工艺鞋垫了,朋友笑:“啥工艺么,上面绣的是蜈蚣,以毒攻毒,你的病会好。”

  上面确实是绣了两个蜈蚣图案,三个代表多的意思,我是小病,两个也就够了。

  于是,那两个民间美术蜈蚣的图形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其实,艺术在人类的初始阶段,根本没有民间和非民间之分,后来形成的“非民间”或者“贵族艺术”就是宫廷、士大夫文人和宗教艺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别是,贵族艺术是纯粹的艺术,目的直接就是愉悦精神;民间艺术呢,一定是在劳动生产的一刹那,为了愉悦精神而由手巧之人从无心到有心地完成的。民间艺术不仅仅是质朴、夸张、艳丽,还有其很多的挥汗如雨后的寄托、隐寓和讲究。

  人类形成了社会,社会就有圈子,圈子就有主流和次流之分。毫无疑问,作为艺术,主流一定是“非民间”的贵族艺术。但是,贵族艺术到了贫、奢、华的时候,就要去在民间汲取返璞归真的灵感。但是,灵感如何汲取,就成了一个问题。

  经常见的是,用民间艺术符号加入现代语言的创作,这在前卫艺术和学校教学创作里都经常看见,这没有什么不对,还应该大力提倡,但是,其中绝大多数显得忸怩作态和故做无华状,根本没有民间艺术本身的魅力和美感。为何?就是因为拼凑民间符号为其服务,没有真正下去体会民间艺术的真谛,寻觅民间艺术的魂魄,触摸民间艺术的快乐源泉,只浅尝了民间艺术的外皮。

  这样的做法,其实和外国人看中国艺术,或者多数国人欣赏国外艺术的心理是一样的:仅仅就是猎奇心理。以前,看过记不清楚的哪个外演出团体演出的中国话剧《家》,什么印象都没留下,只记得里面的人物都是胳膊不动换光张嘴说话。我们看得哈哈大笑,因为我们知道,老外以为的中国人是含蓄的,说话手势动作不大,所以他们就光顾着夹着胳膊体态僵硬了。他们顾着外表,没有体会中国人的真正的实质,更没有体会《家》中蕴藏的当时的社会背景和社会文化,他们是学了外表皮了。

  北京有一个展览,叫“戏画”,画中人物脖子以上是脸谱,脖子以下是三点式,或者要体现古老文化和现代生活的冲突吧,但是也就如此了,宣传做了不少,没见预想的轰动,不客气地说,哗众取宠的轰动如今也不怎么好搞了。与其仅仅拿来民间文化的外表皮,还不如让民间文化在自己的土壤里自己生长,别弄来点儿符号就构成自己的不伦不类,无趣过后,就是将这样的“阉割艺术”封存在自己的箱子底!

  (3)

  有那么一阵子,对民间布塑“双头驴”非常感兴趣,其实兴趣有时是突然的,没有什么前因后果,有时是对一些东西感到不解,就得感兴趣地盘根问底----所以,兴趣这事儿最好玩,他能让你在纷乱的都市生活里感到一点不同的味道,觉得生活不仅仅是拼命干活。

  在陕西西安的一段很长的日子里,“双头驴”这个布塑是民间工艺品店司空见惯的,形象是耳熟能详的。以前学习的民间艺术课程里,教科书中的解释为一阴一阳的生殖崇拜,也是中国美学中对称的概念,引用老子的话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闲着没事儿,那时就买了几个“双头驴”玩儿,看着看着,我发现有些左右是一样的造型,没有阴阳之分,想,这一定是现代的人不明白其中内涵,瞎做的。但是突然又想,“双头驴”仅仅是原始的生殖崇拜吗?“生殖崇拜论”可以解释,但是老百姓的眼光仅仅是从生殖崇拜的角度出发吗?对很多考古挖掘出来的物件,我们经常是以“生殖崇拜论”来统一解释的,这是学术届好用的方法,也是好象毋庸质疑的解释,但是我怎么都觉得,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解释其类似的象征意义,多了一点理性的学术味道,缺了一点感性的情绪味道。

  干脆,我去了凤翔,这里应该是陕西“双头驴”的故乡吧,我不去民间文化方面的衙门去请教,请教的结果应该还是“生殖崇拜论”---不会比我的老师说的更多的,所以我去问老人。我掏出“双头驴”问树下纳凉的老人们,有摇头的,也有笑的,但是也有人直接了当地回答:“那是说驴往东往西都能走的通!”几天,我一直在和当地的闲人们聊,他们没有说什么“生殖崇拜”的(当然,生殖崇拜是一种文化定义,也是有很多依据的),归纳起来,他们感觉的是以此物寄托一种“路途通常、出门闯天下惦记着家”等概念,是象征,也是心理寄托。

  甭管他们是否“科学”地解释了自己的布艺玩具,但是我还是觉得民间有很多让我们惊讶的地方,从教科书里我们只能找到条理、找到脉络,但是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心跳和血肉的。

  (4)

  还有一件去凤翔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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