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甫帖》的一些科学辨证问题(图)(4)

2014年07月02日 10:57   新浪收藏  收藏本文     

  上博钟凌二君指出翁氏原手稿本《复初斋文集》对《功甫帖》记录最详尽,与拍品有两大分别:其一是左缘半印“只露前半,二字,上如“广”字左右对易,所露极眇,竟不可知是何字”,图⑧二半印合并可见上为“图”字,上方不可能有一点,翁氏为金石大家,当不会刻意记录形状而误加一点,常人见此半印也不会有此糊涂。前文已指出此印打歪7°极不合常规,残破而有割移迹象,翁氏全不言及歪破,字形不对,单此已足够封关。其次,手稿本在描述四半印后录其他藏印:“余则‘张镠’二字白文印、‘安仪周家珍藏’六字红文长方印、‘梁清标印’四字白文方印、‘蕉林秘玩’四字红文方印、‘子京’二字红文葫芦印、‘项叔子’三字白文方印、‘槜李项氏士家宝玩’八字红文长印。”按常规,文字记录右前左后,由上而下,收藏家钤印选位反方向,即项氏首钤三印在后左方空位,其次梁氏二印在前右下角,张氏在右缘钤印其上,礼貌留空距离,最后安印填入空当,完全符合时序与选位习惯,若项梁五印在别纸或裱边则全不合常规,翁氏亦当言明,尤其项子京首钤,不会空纸一张而不选习惯的最当眼处,所以拍品本幅缺项梁五印无疑。此外,拍品安印在右而张在左,李佐贤按常规顺序录安先张后,翁录张先安后,即知次序不对。所以翁本八印与拍品无一符合:半印不见字形,项梁五印全缺,张安二印易序,足够肯定并非同物。纸上“江德量鉴藏印”及“宝苏室”二印无用比对,即使丝毫不差亦必伪无疑,副纸翁书不需考,即使为真亦无补于事。

  由于真迹流传必须链接,拍品过不了翁本一关就断链无救,其上江、翁二伪印无可辩解,即使翁本为伪亦无路上接安歧,所以纸上“安仪周家珍藏”印亦必伪无疑,不需比对。前述墨色、残印、蛀洞等多种毛病已足定伪,流传链接翁鲍二环皆断再证一次,岂还能有起死回生之望?即使安、翁、鲍所录为三本不同伪作亦对结论无妨,因为拍品链接最多只能上溯至李本而止,证明为伪后其他链段环节的真伪扣锁情况已全无关系。

  半年来大部分争论是不必要的,从科学证据分析作逻辑推理,判定真伪不用细比安、江、翁印,苏轼笔法也不必研究。细微印文差异与主观书法意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难以说服他人,因而争论不休,本文对此全不接触。客观逻辑辨证只须两项一目了然的论据:由《安刻》比对“甫”字八笔知拍品并非母本,由翁氏手稿八印不对知拍品非其所录。鲍翁二关一闭,拍品无法与安岐挂钩,纸上安、江、翁三印不见亦知为伪,足够定伪。前述纸、墨、印检测是另一证伪路线,殊途同归,结论一致,也澄清了此前双方争论中一些失误,可免重蹈覆辙。

  安、翁、鲍三本事实上的确有可能并非同本,翁方纲《复初斋诗集》录戊辰年(1808)一诗,题为《有得旧石刻坡公别功甫九字于画竹上者,题此正之》,后注“郭功父自端州请老归,在元祐己巳(1089),东坡为写竹石事在元丰甲子(1084),或有误读《东都事略》而附会者”。1808年时《安刻》尚在进行前期,既已有旧石刻将九字附会刻于画上,文字或在项梁前已流传颇广,致有不止一种伪本传世,甚至可从流传法帖集字而成。翁稿本所录项梁五印不见于《墨缘》及《安刻》,右下角梁印位置在《安刻》中为安岐印所占,左下角有“极大之印,只露右上一角,似‘义’字”,不合收藏家正常选位习惯,是裁割迹象,但在未有他本墨迹出现前,这些问题只能存疑,无可查考。

  《功甫帖》的始源来历是颇难考证的一个疑团,有关史籍资料甚少。清初重编的《施注苏诗》卷二十一载“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郭作诗为谢,且遗二古铜剑”一事,总目注此卷所辑为“元丰甲子量移汝州,起四月以后离黄州(黄岗)至金陵(南京)道中作”,同期查慎行编撰《苏诗补注》巻二十三亦录其事,目录注此卷“诗四十四首,起元丰七年甲子四月离黄州,五月至筠,七月过金陵作”,又附李端叔《姑溪集》一诗,原题《次韵东坡所画郭功甫家壁竹木怪石韵》,翁方纲仅称所见旧石刻为“画竹”,不言木石,不似是同图,由大幅壁画摹制作石刻亦甚难想象,但二人无疑在1084年曾经相聚。郭家在当涂(县)姑孰(镇),邻近南京,是黄州至金陵必经之地,九字无上文下理,不似信札,但作为临别时奉赠诗文书画上题识文字则颇恰当。按虞云国、方骥鸿二君分别考证,“奉议郎”(八品)官名于宋初改称“奉直郎”,至元丰三年(1080)始复用,《功甫帖》不可能书于其前,元祐间(1086-1093)郭官阶七品,从而推测《功甫帖》书于1080-1086年间,但也不一定在1084年,《东坡先生年谱》载元丰三年(1080)“先生年四十五,责黄州,自京师道出陈州”,南下途中抑或过金陵相见,真相虽无法确定,此帖狭纸条形,四半旧印不全,位置不寻常,来自裁割题识是最简单合理的解释,文意时地也合。虽然翁氏以为旧石刻上九字为附会,只属臆测,抑或为失传画卷真貌,石画一般不见著录,此帖在乾隆前数百年全无踪影也可理解。

  中西之分、张徐之别

  西方油画伪作问题严重不下于中国书画,可能由于市场早已上扬,名家作品来历和流传记录考查严格,力求链接年代全无间缺,可靠作品都已各有专家致力研究,个别编辑全集,每件入录作品都经严格审评。此外,先进国家设有刑事部门专责调查艺术品盗窃、作伪和买卖,法国法例最严厉,即使私人藏品中发现伪作,若为第三者举报,裁定后可充公毁灭,对待有如伪钞票或盗版货品。所以艺术文物辨伪是正规应用科学,近代技术发展已相当成熟,不少大学和博物馆设有研究所进行系统化运作,采用各种光谱技术分析油彩化学成分,也用红外光、紫外光、X-光、电子显微镜等专业器材摄取影像,作电脑分析处理。不同时代所用材料都有档案,画家生平所用油彩由过百件可靠作品建立数据库,伪作往往因化学成分不对而被揭露。德国作伪大师 Wolfgang Beltracchi(1951-)是公认当代作伪第一高手,用料极当心,偶一不慎,一件伪作误用了成分不明的白色油彩,拍卖后买方提交化验,发现内含化学材料为画家生前所无,追究揭发,至2010年被捕入狱,但数十年间已骗倒了不少大博物馆与拍卖行,作品屡被选作图录封面,为名流富豪争购。

  西方油画的辨伪技术当然并不全合用于中国书画,但重视客观科学的态度是值得学习的,研究人才都兼有艺术与科学双方面训练,上文讨论的检测分析技巧与逻辑推理只须普通常识,例如纸张厚度与透光度不能混为一谈,大小不同的印文不能拼凑为一,南虫北虫之类神化解释更不会随便发表而不注明科学根据,这种误失在西方研究所是绝不会发生的,安、翁、李著录不一致,鲍氏家藏尽毁,这类流传历史蹊跷也不会不详考研究,拍卖行则只能提供有关资料作参考,不可能如研究所作深入考查分析。英国广播电台(BBC)在2011-2014年间播放一套鉴定专题片集《Fake or Fortune》,共十一集,每集对同一画家的一两件作品作出真伪研究,深入调查费时数月,客观态度一丝不苟,即使不谙科技的观众也认识到西方辨伪是正规科学工作,以真凭实据为基础,不容渲染夸张歪曲,有不少研究所分布多国,艺术知识和科技能力都有相当水平。

  中国书画鉴定仍滞留在凭个人“眼光”作判断的局面,所以在《功甫帖》的争论中有人提问发言权谁属?有人叹息前代权威专家已一一辞世,无法定案,有人相信张、徐二公所言已足够,无须翻案,这些言论暴露了真正弱点是没有掌握到张公“科学方法”和“比较有据”的鉴定要义。销售商品讲究品牌名誉形象,但发表科学研究不需拥有专家招牌,只需有论真凭实据作比较,例如墨色变化是否像出于大家之手的行书,有大量古近代作品可作比较,收藏印有多少打歪7°,“甫”字七笔是否可能为《安刻》母本,是很容易的比较。作品与翁方纲手稿比较八印纪录不对,详细印文形体就不用比较亦知为伪,但比较后也就体会到晚清伪印的逼真程度,可能已用上了摄影铸板技术。

  中国人富有尊师重道的传统,对先贤前辈所述敬畏有加,往往因不愿质疑而致成为盲从,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对“双钩填廓”的解释,把周克文所书文字归在谢公名下,文中未言明钩摹可分二纸就不考虑这可能性了,但坊间字帖制作经过多重手续,始于双钩原作,买帖学书者填廓摹写,用纸不一,人所皆知,何须理会谢公是否曾经有言?另一例是对张徐二公赞语奉如圣旨,不查究即广为引用,所见何物及意见基础也不详。《天际乌云帖》徐公定为“后代临摹本……手段拙劣,笔笔僵死”,此册为翁方纲所宝,因得之而自号苏斋,书斋亦取名宝苏室,徐公评其“不能从形体目鉴”,不识“慧、惠”“二字文义不能通”,但《康熙字典》释慧字:“又通作惠。《列子·穆王篇》秦人逢氏有子,少而惠。《前汉·昌邑王传》清狂不惠。《陆机·吊魏武文》知惠不能去其恶。并与慧同。”想翁氏为一代大家,精通书法古文篆刻,成就在徐公之上,虽亦会失眼,是否会不识“拙劣”书法至视为至宝呢?徐公贬翁自许,提出唯一实据亦误,《天际乌云帖》可否因其自信眼光卓越而一言定伪呢?即使为伪,图⑥所选三字也可见墨色变化,为拍品所欠,即使徐公所见《功甫帖》为同物,能否因其一言而定真呢?加上大量有真凭实据的毛病,能作何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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